禁止入内（散文习作）

                                                                                                                   文/郭伟

    这些天，我的心底老是有那么一个人，他呢从来不管外边的雨下得多大，风刮得多猛烈，仿佛接连不断的极端天气对他的心情没有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有那么几次，我想问他这是为什么。但是每次看他工作那么认真，我又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在我看来，去打扰一个正处于全神贯注状态中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不妥当的，因为你的打扰，极有可能让对方分神，思维的链条也有可能脱落。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涌到嘴边的话语被我一次次地咽了回去，我呢只好走到离他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坐了下来，先是去看一只小蚂蚁，小蚂蚁爬一下，要停上几分钟再爬，触角探这探哪，很明显这是一只缺乏安全感的蚂蚁；我又去看一条小蚯蚓，小蚯蚓一点一点地从地里伸出瘦小的身体，小蚯蚓似乎不敢爬很远，小蚯蚓就在洞穴边上呆着，即使对周围的环境十分好奇；后来，我又去看一只小鸟，小鸟从树上摔下来不久，小鸟身陷泥泞，小鸟扑腾着翅膀——我是不是有些无聊呢？嗯嗯，多多少少有一点。不过，这总比去打扰他强吧。你看他正弯腰子刨一块长方形木板，不紧不慢，富有节奏。你看他刨好木板后，把木板放在手中看了看，两条眉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他在思考什么呢。我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于是我继续我的无聊，这次我扩大了无聊的范围：我捡起一截枯树枝在地上画起一个超大的圆，在超大圆里画大圆，在大圆里画小圆，在小圆里画更小的圆，一直画下去，直到画满为止。这么大一个圆居然让我给画满了。我的心底有一种成就感。 看来无聊也不一定是毫无用处的哈。我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但是我不敢像往常一样表达我的兴奋感，因为我怕打扰到他。他还是很认真，不过这是一种纠结似的认真，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神情举止中看出来，你看他一会儿把刨光好了的木块横放在地上，一会儿又拿起来竖着放在地上。稍后，他还要后退上几步，左手叉腰，右手捏着下巴，间或点头，又加上独自拍掌，哈哈大笑几声。原以为横放在地上就是木块最后的置放状态了，没想到他立即反悔了，他走过去，步子迈得很大，拿起木块，捧在怀里，又是看，又是拍，突然他跑了起来，跟一阵风似的。他要跑便去跑吧，只要不摔倒就好。我呢继续扩大无聊的范围。这一次，我要做点什么呢？唉，我要看的也看了，我要画的也画了，我身上又没带烟，更没带打火机，打火机前几天被我扔到垃圾桶里去了，那么现在我是不是无法扩大无聊的范围了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也跑了起来，一路上，我看到蚂蚁，我看到蚯蚓，我还看到小鸟，我没看见他，他跑他到哪里去了呢？幸许他躲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打算等我经过的时候，跳出来扮鬼脸吓我一跳；幸许他背着工具箱走在回家的路上；幸许他像我一样不争气莫明其妙地就流起了眼泪……我不知道我把无聊的范围扩大了多倍，反正我是跑不动了，我坐在大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要是那时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会看到镜子里的我正被一团雾气包裹住。等我身上的这一团雾气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看到一棵树下也有一团雾气。等树下的那团雾气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看见树下坐着的是他，他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他喘得更厉害，这一点可以从那块在他怀中起伏不定的木板看出来。他跑到哪里去了呢。嗯嗯，他可能跑到虎门不夜天去了，可能跑到天虹去了，可能虎门公园了，可能跑到生福超市去了，可能跑到爱婴岛去了，可能爱怡宝宝去了，可能跑到第五人民医院去了，可能跑到广州市儿童医院去了，他跑过的这些地方都是我去过的地方，我抱渼渼去虎门不夜天看鱼，回去的时候，渼渼伸出小手跟鱼儿再见；我抱渼渼去天虹，从一楼到三楼玩了个遍，特别是二楼的儿童乐园，里面有光头强、熊大、熊二造型的玩具，渼渼胆子小一看见它们就扭过头去；我抱渼渼去虎门公园，有人用手机在听歌，渼渼也听到了，渼渼要下来自己走，渼渼边走，边伸出双手摆来摆去，咿呀咿咿呀咿；我抱渼渼爱婴岛买奶粉，渼渼长牙流口水，渼渼抱住奶粉罐子咬呀咬；我抱渼渼去广州市儿童医院，渼渼躺在保温箱，渼渼的鼻孔里插着一根长长的氧气管……他跑过的这些地方现在我不去了，因为渼渼跟她爷爷、奶奶回湖南老家了，渼渼从此成了一个留守儿童。他跑过去的这些地方我现在很想去，因为渼渼跟她爷爷、奶奶回湖南老家了，渼渼从此成了一个留守儿童。他跑过去的这些地方我现在特别想去，因为渼渼跟她爷爷、奶奶回湖南老家了，渼渼从此成了一个留守儿童。他跑过的这些地方现在我真的不能去了，因为渼渼跟她爷爷、奶奶回湖南老家了，渼渼从此成了一个留守儿童。他跑过去的这些地方我现在很想去，因为渼渼跟她爷爷、奶奶回湖南老家了，渼渼从此成了一个留守儿童。纠结。纠结。太纠结了。现在我到了不得不去打扰他了的地步了，我朝他走了过去，我在他面前站着，（本来我还想跟他商量来着，看他能不能把木板转让给我；要是他不肯的话，武力解决也未尝不可。）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他把木板送到我怀里来，还不止一块，跟变戏法似的。稍后，他还给我做了好几个不锈钢挂钩，是的，他十分清楚我要把木板挂在虎门哪些地方，是的，他十分清楚我会在这些木板上写一行什么字——
      某某，禁止入内！

                                                                                          2017年9月8日凌晨    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