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00 编辑 <br /><br /> 生日泪 文/紫影诗语 温吞的秋日。淡蓝而高远的天空。闲淡的云彩。窗前，我捧读《张晓风散文选集》。温情的文字，和着醉人的桂香，把我略带晦暗的心一点点擦亮。闭书回味曾经走过的、那些繁花似锦的，或是一地鸡毛的岁月，眼里有泪滑落，那是庆幸的泪。张爱玲说：“对于女人而言，生命就是爱，爱的骄傲可以压倒生的使命。”女人就这样如蚌孕珍珠般地孕育出一生一世的真情，然后慢慢用心品味和享用。
“八月桂花遍地开”，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唱这首歌，我天真地以为我就是桂花的化身，并且有意无意地把桂花的好品质与己对比，然后再次投入乐此不疲的修炼中。同月出生的朋友笑说我们是被桂花香催出来的，这话听起来有点诗意。可是，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历经困难的母亲，那时怎会知道桂花为何物？
当我渐渐长大，每到八月-----农村的打谷季节，对于农民，他们更在乎的是能喂养身体的粮食。母亲的故事每年都不会漏讲。一个产妇，面对低矮昏暗又漏雨的茅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好，有刚分回的一箩筐水淋淋的谷子能带给一家人生的希望。“绵绵秋雨似无绝期”，煮猪食的大铁锅，再借助柴禾燃烧的温度，焙干稻谷里的水分，兑窝（石臼）舂米。那点可怜的大米要成为一家四口一年的口粮，我无法想象母亲使用了什么绝招才度过如此艰难的岁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却每天在一大锅红苕和杂粮的炖煮中，给不到三岁的哥哥做出一小洋瓷碗“跳跳饭”。需要高强度补给营养的母亲吃什么？这样的月子坐下来，母亲的身体怎样？有奶水供给刚降临人世的小小的我吗？
每到生日前后，我的脑海里总会无数次浮现出母亲故事里的画面，或者夜晚被睡梦惊醒。梦境也惊人的相似，要么父母在地里劳作，要么父母在给我们讲故事，要么父母给做了好吃的看着我们开心地吃下……秋天的雨夜于我是空洞、漫长、神秘而忧伤的，半夜醒来的时候常常泪水涟涟，仿佛遥远的洞穴或仙界中时时传来提醒的声音：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所以不需要大肆祝贺，更重要的是要感谢给予我们生命的父母。当我生了女儿以后，这样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因此，生日那天，我习惯回去陪伴父母，不悲不喜，波澜不惊。倒是爱我的父母和亲人还有朋友总是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变着花样来庆贺。在紫桐宴语的招牌下，我先是一惊，单看这餐馆的名字就与我高度契合，我不知道这是哥嫂的用心安排还是巧合？再进入雅间，一盆绿萝绿得让人心生怜惜，伸手轻抚她的叶片，顿感一切生命的神圣与美好。各种精致的美食，让我又想起母亲生我的那个月子。感叹的泪水盈眶，母亲啊，年轻的身体需要巨大的能量时却总是饥不果腹；如今，吃不完，用不尽，而母亲衰老的、弱小的肠胃却只能容下少量的、清淡的食物。杯筹交错间，真挚的祝福都化作点点幸福的泪光，促我叩谢生命，叩谢亲情、友情和爱情，叩谢世间的一切美好的所有！
晚餐后下楼，秋夜的广场特别空旷，阵阵清风拂过，有丝丝凉意。母亲的电话恰到好处：“你们还在玩呀？你抵抗力差，晚上凉，早点回去，明中午来我这里吃饭!”我应承着，忍住了眼泪。“母子连心”，天底下，只有母亲无时无刻牵挂着孩子，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不管你年老还是年轻，不管你离她很近还是遥远。即使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每逢我们的生日，母亲都一大早煮了白鸡蛋，催促我们吃下，并在旁边念念有词：吃了白鸡蛋，这一年就像这鸡蛋一滚而过。这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对孩子最朴素、最真挚、最伟大的祝福！
第二天，我早早赶往父母的住处。爸爸已经杀了母鸡，收拾好内脏。母亲备好一切吃食和作料，陪着我聊天。“你小时候吃了亏，所以身体不好。你看嘛，我有的毛病你都有，我这背时的怎么把些毛病都遗传给了你呢？你这段时间气色又不好，吃点中药好好调养哈……”小院里的桂香时而飘进屋里，厨房里炖着的沙参当归鸡噗噗噗地冒着热气，我和母亲的话题像不断的流水静静地流淌。母亲不时用慈祥的目光端详我的脸，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我安慰着母亲，讲些趣事岔开她的话题，我害怕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流出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读文越多，经事越多，我似乎变得更爱哭了。一句话，一段文字，一幅画，一株花草……一瞬间拨动心底柔软的琴弦，一次次的拨动让泪腺愈来愈发达？当然，这不是朋友误读的因读书写文多了而导致的多愁善感。我以为，鲍尔吉.原野对这样的流泪做了最好的诠释：我的泪水是一批高贵的客人，他们手持素洁的鲜花，早早就等候在这里，等着与音乐、诗歌和世道人心等美好之物见面。
一周前的两三天里，缠绵的秋雨又开始下，忽大忽小。凄冷的夜晚，雨，一阵紧一阵疯狂敲打雨篷，人心也跟着雨的节奏无规律地跳动。白天路过楼下的桂树旁，如游丝般淡淡的香气窜进鼻孔，钻入身体。不经意地一瞥，浓密的树叶间已有淡黄的小米粒冒出细细的脑袋。轻轻抚摸那些被雨侵袭过的小精灵，用心灵与之对话，我的眼眶湿湿的，润润的，我为她们的顽强无畏和高贵不屈而流泪。这些小生灵的到来，告知我的生日即将或已经来临，告知我生命和世间美好之物的诞生必然要经历阵痛，正如幸福和美好都要经历艰辛和痛苦才能获得。
母爱，是一代代的被辜负，也是一代代的传承。“儿行千里母担忧”，而世上的儿女有多少是否对父母倾注了四分之一的牵挂和关心？当女儿出生以后，我们就以她为轴心。哭了，笑了，饿了，病了，快乐，忧伤……多少无眠之夜？多少牵肠挂肚？多少眼泪伴随？女儿的生日，竭尽全力为之庆贺，就如母亲为我庆贺生日。生命，就是那般奇妙，一根脐带连接着母女，冥冥之中有了灵犀。女儿远行，即使不发信息，不打电话，也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心绪。有段时间严重失眠，每天晚上看书、看电视到眼皮似要用棍子撑着的地步，但脑袋一落枕，瞬间就异常清醒。如此折腾了一周多，人昏昏糊糊不知白天黑夜，正准备去看医生，女儿的一番电话抚慰后，那晚竟睡得很香甜。女儿乘火车回家，车上给我发信息说晚上要吃稀饭、卤菜和时令素菜，我回：“知女莫如母，妈妈正熬着新米粥，菜也备好了。”女儿回以哈哈大笑。
女儿二十岁阴历生日那天，我给她打电话，女儿笑说她早和同学一起过了生日，她过的是阳历生日。女儿始终弄不懂阴历和阳历，一个从小生活在城镇的孩子，从未目睹和亲历过农活的艰辛，怎会懂得节气的重要与玄妙？父母拼命想关心儿女，想把儿女捆绑在身边，但年轻的生命需要超越，需要飞翔，需要丰富的经历去充实。翻拍女儿的以前的照片，制作电子相册。走模特步的洋气，摆各种pose的自豪，演讲的深情，弹古筝的潇洒，主持节目的率性和自然，考上理想学校的开心……一幕幕似乎就在昨天，点点滴滴的回忆汇成幸福的、欣慰的泪水，恣意流淌。微笑着流泪，和夫一起回忆二十年的携手前行，那一刻，谁都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时光静好，山河为之动容。我想起台湾台湾张晓风女士的《寻人启事》里的句子：“小男孩已成大男孩，他必须有所忍受，有所承载。我所熟知的一度握在我手里的那一双小手犹如飞鸟，在翩飞中消失了；容我好好爱宠我的孩子，在今天，毕竟，在无穷的岁月里，今天，仍是他们今后一生一世里最最幼小的一天啊！”我的泪是为了人世间最深沉最纯洁最理性而又最狂乱的母爱而流啊！
母亲的生日，我们总去陪伴，庆贺。母亲说她的生日不需喧闹，她爱清静，只要儿女在身边陪她聊天，家人围坐一起吃饭就好。其实，她也常常流泪，她六岁时，她的母亲就离开了人世，她记不得她母亲的容颜，甚至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因为遥远，如今想到母亲坟前烧把纸都成了难事。讲诉这些心酸故事，我常常陪着母亲一起流泪。
有人说：“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坚硬的生活打磨了我们的心，让它更加晶莹剔透，更加柔软细腻。我们不粗糙，不麻木，我们充满激情的面对生活的一切馈赠：磨难与幸运，困苦与幸福。我们一直以泪水为酒，端起酒杯，为生命干杯，为生活干杯，为人间真情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