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

我十四岁就跟哥哥姐姐下田学插秧了。
那时候一年插两季秧。早稻和晚稻秧。
把油菜打完了，哥哥赶着我们家的老牛把田从新犁一遍，耙一遍，再剿一遍。白茫茫的水田，浮起来的死蚯蚓，引来了许多白鹭觅食，在水田里上下翻飞。哥哥吆喝一生老牛，吓得白鹭扑棱棱飞起，又落下。

秧田被哥哥整得又细又滑，插起秧来快，不耽误工，也不会戳痛手指头。

到插秧的那天，家里请了左邻右舍帮忙，一般都是换工的。不要钱。就是大家商量好了，错开插秧的日子。今天你家插秧，我们一起帮你家插秧；明天他家插秧，我们又到他家去。在一起吃大锅饭，喝大碗茶！
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干起活来，有劲头！

我看如此热闹，非要下田插秧，哥哥也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哥哥说，学插秧一定要插整趟的，不要一个人栽田拐，那样学不会。
哥哥给我起好了头，横的栽六棵秧。两腿之间夹两行，左边两行，右边两行。往后倒退。那个田是三亩，老长巴长的，我低着头插秧，从裤裆下瞄一眼田那头，白水茫茫一片，我有点晕水。

哥哥教我快一点，左手分秧，右手插秧。不用管秧插的直不直，自顾插、、、、
他们插秧快的师傅你都看不清他们分了几棵秧苗，只听见唰唰唰、、、一行一行，那个秧栽的漂亮！笔直，好像拉了六根秧绳子一样。
师傅是最受人尊敬的，他们把一趟秧栽到头了，坐下来，抽根烟，说个小笑话，等等我们。
哥哥书读的多，一边插秧一边讲故事给我们听。
《萧何月下追韩信》
《三顾茅庐》
《桃园结义》、、、

我还是被哥哥催的手忙脚乱，他们三行我两行，你忙我不忙。纵向看不出来，横向一眼明了，偷工减料。哥哥也舍不得不骂我，一笑了之。

大多的时候，哥哥姐姐不给我面子，把我关在里面了。我们插秧的行话叫：‘穿了大褂子！’反正我也不怕丑，穿就穿呗。那些师傅们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噢。

他们在田里比起赛来，都不抬头。唰唰唰、、、溅起一片小水花。
谁要是插秧田里被人穿了‘大褂子’是要被人当笑柄的哦。讲老婆会有人捣鬼的！

师傅们在田头休息一会，等我一趟秧插也到头了，我们又一起下田。这样你追我赶，一季秧插下来，我也会了。那时候小，也不知道腰痛，喜滋滋，屁颠屁颠地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好不得意。

当然最高兴的是得到大人们一样的待遇，到桌子上吃饭，得到妈妈的夸奖。我们那时候，家里面来客人或者是有人在家里做事，小孩子都是端个碗，到边上吃饭，上不了台面的。

农历六月底，早稻低下黄橙橙的头。
割稻，打稻，扎稻草，把稻草拖出稻田。
哥哥驾老牛再犁田，靶田，剿田，我们又插秧。着就是双抢季节。

他们都知晓我会插秧了，想偷懒也不行了！心里那个后悔呀！

农历六月，这个时候的秧田水都烫脚，干活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下面蒸，上面晒！

秧田因为已经栽过一季早稻，泥土也没有以前的细滑，手指头有时候戳到稻桩子上面去了，疼的眼泪水直滚。
一季双抢干下来，手指头也粗了，手腕子也肿了。人晒的红红的，头发卷卷的，热辣辣的太阳，天天戴草帽戴的。

哥哥热的来不及，跳到池塘里面洗个澡。我也和衣跳到池塘里洗个澡。我不会游泳，在池塘边拽着茅草，沁沁水、凉凉，怕滑到池塘深处了。上岸后一会儿衣服就被晒干了。多半哥哥会踩几节新鲜的莲藕带回家给妈妈炒炒。有的时候会摸几条鱼打餐牙祭。
我们都很少生病。

累了，在田头坐会儿快活；再要不到树荫里坐会儿，那真是叫惬意！要是休息一天，那真是叫幸福啊！

现在我们天天大鱼大肉吃着，还怕三高！横草不拿直草不捻，有什么理由不幸福！

如今再也看不得那样热闹的插秧场面了，邻里们都散了，淡了。
哥哥家的三亩大田收割机割稻；拖拉机犁田；秧嘛？撒播。

无比怀念那些插秧的日子！那些双脚插在泥土里的，倒退着向后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