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一组

夜的深处

夜张开它那黑色的巨大翅膀，我向它走去。
看哪！在那黑黢黢的连绵的山的尽头，是夜的深处。有几颗寥落的星星在闪光。
我一直向前，走向夜的深处。
啊，我触摸到了夜的隐私。就在那黑黢黢的连绵的山的尽头，在那寥落的星星闪光的地方。
那儿柔软，温暖；
那儿脆弱，敏感；
那儿是一切光明的起源；
那儿有岩浆在暗暗涌动，回旋。
我把手放上去，感觉到一阵战栗……我又把脸贴上去，战栗渐渐平静。
我回来了。
我穿过田野，跨过河流，越过成排的笔直的白杨树，看见一弯冷月挂在树梢。
我身轻如燕，脚步如风。
我头上粘着草叶，脚掌被露水打湿。
所有的野草，尤其是稗草都向我点头致意。它们弯着腰，脸上的笑容善意、促狭。
“你都发现了什么啊？”它们问我，“你都感受到了什么？——啊？你这触摸夜的隐私的人！”
我微笑不语。
我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夜的边缘，穿过万家灯火，直接进入11楼窗户。
我的女儿正在电脑上看电影。我躺到床上，写下上面的话。

阳光

我天天到后花园留下的那一小片草地里去走走，晒晒午后的太阳。
我想从遍地蔓延着的葛藤叶上掬起一捧阳光，来送给你。
你会笑我么？
这阳光不是很干净。你知道，现在难得有澄明的空气，就连成片蔓延着的草叶，因为附近施工的缘故，也沾着薄薄的灰。
可是我仍然想把它捧给你，你会笑我么？

我现在越来越的对阳光心存感激了。
走在白灰灰的路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我就心生感激。
多好的阳光呀。柔和的，温暖的，无处不在的。
从阴暗的屋子出来，就更感觉到阳光的可爱。
从长长的生命之路走来，到了微微疲沓的年纪，就更感觉到阳光的可爱。
尤其是，你们大家都知道呀。经历了前一阵子的酷烈，就更感觉到眼下这微微发白的阳光的可爱。
这秋的阳光。

有时候，我真想眼里噙了泪，来顶礼膜拜这阳光。来表达我心中的爱。
感谢它的温柔，感谢它的博大，感谢它给我们的温暖。
有一天，当我站在冬青后面，傻子似地沐浴秋天的阳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太阳说话的声音。
孩子……
我赶紧抬起头来，想要看一看太阳的所在。可是，它比我预想的要高一些。就在那里，蓝天的深处，明晃晃地发着光……
我知道，一颗过于匆忙的心，是听不到太阳说话的声音的。一颗过于优裕的心也不行。总要是一颗傻傻的心，带着一点茫然。恍如失去了所有的意念，啊，“自失”这个词，是最确切的。
然后，刷地一下——
心窗尽开，阳光泻入。

我想，从那遍地蔓延着的草叶上掬起一捧阳光来给你，可好？
我想看你饮下。
我想看你亲吻。
我想看你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后，我们就都静默。
我们看见了地上的阳光。
还有一只匆匆忙忙赶路的毛毛虫。

遐想

我要摆脱一切的束缚、褒贬、影响，甚至于你。
只留下我自己。
我要如赴死的火凤凰一般，一飞而至夜幕的山顶。在那里我要尽情起舞，一吐生命的火焰。
浮云片片都如彩霞燃烧，烈焰阵阵绕着我旋转。我所有的羽毛都脱离干净，肉体和灵魂同时化为乌有。
只有一片羽毛，从灰烬中腾空而起，越飞越高，化身成一只白鸽，飘落在山脚的树梢。
天空复又澄明，月色清凉如水。鸽子在树梢转动它的身体，咕咕叫着，眺望不远处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