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艺术(外一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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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行为艺术(外一篇)
文/郭伟
一、行为艺术
我首先看到的是武侠片中经常出现的一种冷兵器——飞镖。飞镖的颜色、大小、形状与作用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相信你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一把,两把,三把,四把,五把,六把,七把,八把,九把——如果你愿意数下去,那你就一直数下去吧,这个工作看起来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聊,相反,它富有多重的意义,第一层既然飞镖是从K的身体中射出来的,那么K的身体就是一个有待猜测的谜团;第二层既然中镖的都是那些要回家的外省务工人员,那么抢到票的和没有抢到票的受的都是同一种伤害;第三层既然那些外省务工人员受到了伤害,那么他们全部停了下来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么他们跟着K在火车站广场上走来走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走动成了他们唯一的疗伤方式,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或者机构站出来对着他们说一句“你们付出了很多你们辛苦了我们对不住你们”等等诸如此类的话。综上所述,你目前所从事的工作真的不是那么无聊,所以你有足够的理由接着数下去,要是你愿意,你大可以一直数下去:十把飞镖,十一把飞镖,十二把飞镖,十三把飞镖,十四把飞镖,十五把飞镖、十六把飞镖、十七把飞镖、十八把飞镖——总之,有无数把飞镖从K的身体中射出来,K每走一步,K的身体里都会射出一把飞镖;每一把飞镖射出来,都会有一个外省务工人员中镖。到目前为止,我无法计算出K到底在火车站广场上走了多少步,我无法计算出火车站广场上有多少外省务工人员中镖,要是那时我身上带着笔和本子的话,情况肯定要比光数手指头要好,那时我会好好计算一下,交给你一组确定的数字。这组数字将跟发售的火车票总数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是说早就实行实名制了吗?不是说提前六十天购票吗?不是说网站升级了吗?不是说客服的人数增加了吗?但为什么还是抢不到火车票呢?那么多的火车票到哪里去了呢?嘿嘿,你知道的,那些火车票失踪了,但你不知道那些失踪了的火车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把把锋利无比的飞镖潜伏在K的身体里,K每走一步都会有一把飞镖射出来,每一把飞镖射出来,都会有一个外省务工人员中镖。现在的情况是那些中镖的外省务工人员正跟着K在火车站广场上走过来又走过去,那些外省务工人员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K赤裸着的上半身,K的前胸与后背分别印着火车票的正面与反面,正面是黑体加粗“起点站:某国,终点站:回家”,反面是一个大大的问号,问号后面站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当然啦,没有谁知道在K脱掉上衣的时候,我特意把一盒超级金鸣片塞到了K的裤子的口袋里,盒子里装的虽然只有一粒,但是它随时随地可以变成许多粒。我说,K,宏济堂制药,始于1907。功能主治:清热生津、开咽利咽。用于慢性咽炎,慢性喉炎,咽喉肿痛,声哑失音,用于喉痒、发声费力、起声困难。好。K说。接下来,就是你当时看到的具本情况:K向火车站广场走去。K的身体中怀揣着无数把飞镖。K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中镖的外省务工人员。你知道吗?其实,这并不是我最后想看到的场景,我最后想看到的场景是这样子的——假如K明白了我的用意的话——K果断掏出那盒超级金鸣片分发给那些中镖的外省务工人员,一人一粒,药到病除,然后集声发音: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二、装置艺术
我现在要讲的故事源于两种声音。当我说到“声音”这个词语的时候,我首先听到的是 “哐当。哐当。哐当。”——这是我要说第一种声音——火车的声音。另一种声音——我突然想到了K,(哦,最近,我经常陷入这种思维的困境——请原谅我的颠三倒四。)每年春节不管K是回到了家,还是回不了家——另一种声音都会像小偷一样潜入K的内心,盗取不同的情感,K不知道去哪个派出所报警才好。报警不成,K跑到玩具市场买来一火车模型,外带一个椭圆的轨道。K将火车模型放上去,K按一按白色的按钮,那火车便哐当哐当起来。第一站,广州;第二站,韶关;第三站,郴州;第四站衡阳。——K最先设置出四个站台。K想了想,K将中间两个站台删除了,只剩下第一站和第四站,广州,衡阳——一个是K的打工所在地,一个是K的出生地。火车模型每哐当五分钟就会停下,那个时候,K会自言自语地说,嘿嘿,这是衡阳,那是广州; 嘿嘿,要不就是这是广州,那是衡阳。整整一个晚上,火车模型就这样在轨道上来回穿索,那个时候K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的——过程中丢失了。我就是在这间堆积挫败的仓库里认识K的,我认识K有很多年了,K真够哥们,K往我这依次送过方言、理想、人格、爱情、乡愁、尊严和迷茫。这些东西,我照单全收,毫不客气。那天,K又来送货。我问,K,你这回送的是什么。K说,另一种声音。我先送我自己的,再代送其他人的。我说,好。接下来的几天,K并没有露面。又过了一段时间,K还是没有露面,露面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我之前也见过,那个人也往仓库里送过东西,具体是什么我记不清楚了,那个人对我说,是K叫他来的,K有东西要交给你。我接那个人递过来东西,是一支录音笔。我打开录音笔一听,里面有三段声音,在这三段长短不一声音中——
我最先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K将火车模型搬到了乡下的戏台,火车模型哐当哐当哐当,喇叭里传来:本次列车开往漂泊方向,各位喇叭口的乡亲得注意了,车上扒手很多,有国内的,有国外的,请各位喇叭口的乡亲留心随身所带财物及行李;
我最后看到是这样的情景:K在城市中央广场搭了一个脚手架,架子上放着一列火车模型,火车模型哐当哐当哐当,喇叭里传出:本次列车开向无根方向,各位进城务工者得注意了,车上扒手很多,有国内的,有国外的,请各位进城务工者留心随身所带财物及行李。
两段录音后面,是一段空白——
K,你知道吗?这让我想到黑白电视机里的雪花点。
真的。
东莞,虎门 2015-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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