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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校园里的送水工

2021-12-23抒情散文秦时明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2 编辑

校园里的送水工坐在办公室靠门口的地方,经常会有人轻脚轻手的走到桌旁,递过一张白色卡片,轻声地说道:“请你签个字!”那是校园里的一个送纯净水的工人,三十多……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32 编辑 <br /><br />校园里的送水工
  坐在办公室靠门口的地方,经常会有人轻脚轻手的走到桌旁,递过一张白色卡片,轻声地说道:“请你签个字!”那是校园里的一个送纯净水的工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很墩笃的样子,却有着一张像少年一般的略带羞涩的脸。校园里有五个专门负责送水的工人,他是其中的一个,大概他是个负责的。
  教学楼是一座巨大的五层楼的四合院,全校六千学生近一百个班,再加上每层楼至少八个办公室六百多教职员工,每天消耗多少纯净水我无法计算,但那个量肯定不小,因为我们每天上午都会看到他们在教学楼西北角那个口子上从货车上往下卸桶装水。卸下的水桶被整整齐齐地摆在过道边上,望去一大片,仿佛阅兵式上的方阵,煞是壮观。从卸货的地方把水送到每一间教室和办公室,是需要人工完成的,也就是说,是需要他们用双手提上去的。

  每天将那从车上卸下来的一大片水桶提上楼应该是他们最繁重的一项工作。他们先把楼外的方阵转移到楼内最近的一个楼梯口,并重新摆成一个方阵,接着再一层层的往上转移。他们知道每一层楼每天需要的量,所以他们会恰到好处的分配每一层的桶数。从一层楼提升到另一层楼,靠的就是双手。前几年我看见他们在瓶口系上绳子用扁担挑,后来又看见他们换着用手左右各抓住一个水桶往上提。用手提明显要费劲得多,他们为何却放弃了肩挑呢?我问过他们,那个年纪最大的络腮胡告诉我,学校领导说用扁担挑容易碰伤上下楼梯的学生,所以被禁止了。再后来,我发现他们提水桶时,两只手上各多了一个小小的装置,那是一个“8”字形的塑料环,手抓的一头缠着布,另一头往水桶的瓶口一套,再往上一提,就可以将水桶提起来。这样看起来,的确比起双手的抓握要省劲一些了。

  每一层需要的桶数完成之后,就是将水桶送进各个房间的工作了。我觉得这个过程是他们做得最有诗意的一个过程。他们会站在长长过道的一头,将沉重的水桶一个紧挨一个横放在地面上,放上一定量之后,就用脚将水桶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蹬,那些水桶便匀速而悄没声息地向着长长的过道鱼贯而去。过道里忙碌着另外几个男人的身影,他们站在教室门口拦截那些滚过来的水桶,按照习惯的数量将它们整齐地排放在门口的墙脚。这样的场景,我总是忍不住想起草原上牧羊人放牧的情形,而这样的时候,也容易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略带一些游戏意味的轻松神情。

  送完了水,就得把之前的空水桶转移到楼梯口去,然后再集中到楼下去装车。这个过程自然轻松得多,他们每个人一次可以带走八个空桶——一边腋下夹一个,每只手将指头伸进瓶口可以抓住三个。他们巨大的身影从楼道移动过来,仿佛变形金刚,几乎占了整个过道的宽度。正因为如此,这项工作跟前边那“赶羊”的工作都一定得在学生上课期间做,学生一下课,他们就得停下来,等待下一堂课开始再继续。暂时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坐在楼梯口的水桶上,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来来去去的学生娃的身影,面色淡定。他们都抽烟,但是此时他们绝不抽。等到上课铃响,学生全部进了教室之后,他们才开始抽。这样的重体力劳动,抽烟是消除疲乏的有效办法,所以他们抽烟一点不奇怪。但是他们抽烟如此讲究时间,且绝不乱扔烟头,这样的习惯却不得不令人心生敬意。

  他们工作时穿着是很规范的,有专门的工装。工装有两种,一种是蓝色短袖制服,一种是蓝色短袖T恤。两种工装的后背上都印有相同的文字——XX水业集团XX后勤服务公司。无论春夏秋冬,我看到他们都是穿着这样的单薄工装,大概是这个工作劳动强度太大,即使在冬天也会汗流浃背的缘故。但是即使在酷热的夏天,我也从没有见过他们脱下工装赤膊露背的情形。他们也总是穿着防滑的橡胶底的布鞋,里面套着白色的袜子,我也从没见过他们脱鞋晾风的不雅情状。无疑,他们是知道学校环境的特殊规矩并严格要求着自己的。

  我自从来到这所学校以来,就一直看见这几个人每天在校园里忙碌的身影,我却并没留意他们的长相,所以十年过去了,他们在我的意识里似乎没什么变化。事实上,十年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他们中今天的中年那时却是一个青年,他们中的那个络腮胡,那时却正是中年。这几个人每天就在我们的环境里与我们同步活动着,然而,对于大多数师生而言,他们却仿佛无形的空气,并未在众人的眼里留下稍许清晰的印象。我们每天自然而然地从饮水机的龙头下接出开水,在茶杯里冲泡出氤氲的茶香的时候,也是那样觉得自然而然,大概也没几个人会从意识的深处把它和那提着沉重的水桶埋着头上楼梯的身影联系起来。我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亦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处,他们劳作之余将归于何方。我们甚至根本就没想过要去“知道”。

  如果要说真有一点深刻的印象,到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夏天。大概是六月下旬吧,我们新进入高三的年级还在上课,所以水还得继续送。送水的几个人当中多了一个小伙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瘦瘦的,很清秀,他做着和几个成年人一样的工作。然而,我是分明看见了小伙子力不能支的艰难的情形。提着两个沉重的水桶,他的双腿在打颤,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勾着头往上猛冲几级台阶,然后放下来喘着粗气歇一歇,然后又提起来猛冲几步,又停下来……几个成年人也不管他,只管自己不紧不慢地掌握着一贯的节奏。到达一层楼梯口,小伙子就在水桶上坐下来,茫然地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学生。我在猜想,他可能是这几个工人中某个人的孩子,是个学生,趁着放假的时间来打工,体验一下生活。他也许是刚参加了高考,正处在对结果焦躁不安的期待之中;也许是已经上了大学的学生;当然,也许是辍学了的少年……他那茫然的眼神里,藏着对眼前来来去去神采飞扬的同龄人的羡慕,而脸上却藏不住被疲劳浸透了的一丝感伤!那个学期放假之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小伙子已经离开了,之后天天看到的仍是那几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忙碌身影。

  今天,那个中年男人又进办公室来请我在送水卡上签字。他递过卡片来的瞬间,我特意瞄了一眼他那异于常人的粗壮手臂——这是我很熟悉的,那几个男人的手臂都一样的粗壮。他转身出门去了,我凝视着桌上那杯清茶,端起来轻轻呷了一口,似乎品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味道。就在那个时刻,我决定——今天,一定要为这几个男人写一些记录的文字。
                  2015-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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