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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窗外的灯盏路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1
  站在宿舍临街一面的玻璃窗前,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的楼房;如果把目光放远一些,还可看见更多高低错落的楼房,一栋挨着一栋,模模糊糊一大片;若将目光稍稍抬高,装进视线里的便是天全尽人皆知的落溪山,县城四周山峰环绕,落溪山不过是县城南面最近的一个阻挡,落溪山之后还有更多更高的山川,以及高高在上的天际。天气晴好的日子,夕阳从落溪山顶斜照下来,县城上空笼罩着一层绚烂夺目的光晕,梦境般虚幻。美是无疑的,却让人不得不对它的真实性隐隐地生出些许怀疑来。宿舍楼和对面楼房的天台四周,都头巾似的盖了一圈斜度不一的天蓝色琉璃瓦,使得棱角分明的楼房有了一丝温暖而柔和的古典气息。楼房之间隔着一条街,街的名字同样地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古典气息,叫灯盏路。街两旁种了行道树,夏日里,树枝上树叶浓密,遮天蔽日,打树荫下的人行道上经过,头顶便是一把把别致而浑然天成的遮阳伞;秋冬时节,大片茂盛的银杏树叶纷纷成了离枝的叶片,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傲然挺立在日渐变凉的风中。任何时候站在宿舍楼的窗前俯瞰,灯盏路路上的人影都是一清二楚的,甚至他们的说话声也能够清楚地听见,但那人影和树影就都在视线里无限地矮了下去。
  我在这里住了已经不下十年。我有多少次站在窗前看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已经不记得了。十多年前我刚搬进来的时候,窗外还是大片稻田,稻田的边缘地带是茂密的竹林,零零落落掩隐着几户人家。午后或者黄昏,竹林上空炊烟袅绕,不知是谁家的狗被什么东西招惹了,疯狂地吠个不停。
  那时候,我所栖身的宿舍楼还是“开发区”极少的几栋楼房之一。
  那时候站在窗前,一眼就能瞅见稻田边缘的竹林,不远处不息流逝的河水,和更远处四季绿油油的青山。这是我乐于见到的场景,有声有色,动中有静,但更多的是静,像午后的阳光里呈现在眼中的一盏新茶,或者欣赏一幅流动的水墨。我喜欢这种静。有很多次,我被竹林中突然传来的狗吠声吸引,下了楼,踱步到村子里去。在主人的吆喝下,疯狂吠叫的狗乖乖地收敛了起来。主人的脸孔似曾相识,想来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的,见到我,便热情地递上烟,招呼我进屋去坐。我一直没去清楚他们的姓氏,他们大约也是不知道我姓甚名谁的,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到他们对我的热情,一点也不影响我一次次地走进他们小小的村子里去。
  但是现在,这样的场景消失了。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甚至已经不能准确地说出它到底是什么时间,又是怎样消失的。在我未经注意到的时刻,更多的楼房耸立了起来,纵横交错的街道铺展了出来,竹林随之消失了,狗吠也随之无处可闻。变化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变化发生过后,结果已然呈现在眼前时,才为我们所瞩目。之后,便只有空空的叹息。

2
  宿舍正对面的楼房是县妇幼保健院新修的办公楼。妇幼保健院的旧址在沿江路街口,灯盏路上端往上,过三条街就是。那时候,妇幼保健院还叫作妇幼保健站。刚毕业分配到县城工作的时候,我曾在它药香横溢的“中药库房”里借宿过几个年头,在我搬进现在的宿舍楼以后的某一天,妇幼保健站也如影随形似的迁址到了灯盏路,成了妇幼保健院。它由“站”到“院”的升级,不知是否和办公楼等硬件的变化有关。
  妇幼保健院面街开着三道宽大的双扇玻璃门,很多时候,只有右侧的一道往里开了一扇。妇幼保健院白底黑子的门牌就竖立在左侧的第二和第三道门之间的立柱上。门框最右侧上角的墙壁上,支了一块不大的灯箱,一面贴着警徽,一面写着“警察”的英文字母。最初注意到小灯箱的时候,我只看到灯箱上的“Police”,没注意到另外一面的警徽,我认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我就大多认不出来了。有一天傍晚,我陪女儿逛街走灯盏路回家,路过保健院门口时女儿注意到了那组英文字母,女儿刚读到小学六年级,顺口就念出了它的英语发音和汉语意思。我于是拉着女儿走近了看,这才注意到灯箱上另一面的警徽,还有灯箱右侧阔大的墙面上被一溜的绿化树掩隐着的公示栏,照片里的人身着警服,个个精神抖擞,都好像是在什么时间、在哪里见过的。我后来问过好些人,才确切地知道,4•20地震之后,县城派出所原来的办公楼被震成了危房,不得以从沿江路街口(和妇幼保健院旧址一街之隔的地方)借驻到了县妇幼保健院的办公楼里。但县城派出所具体是在哪一天借驻进妇幼保健院里来的,我问到的人就都和我一样似是而非,只知道个大概了。
  单单是大门口挂出的门牌,就足已说明楼房的所属和功用:楼房起先是专属于妇幼保健院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成群结队的婴孩被大人搂抱着,或者坐上婴儿车被大人们推着,出现在灯盏路上。妇幼保健院的大门未开,人群便自觉地排起了整齐的队列,队列前面的人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大人的双眼盯着怀里的孩子,身体摆成了摇篮状,嘴角间喃喃地发着低语,而怀里的孩子显然是受到了突然而至的强烈刺激,无遮无拦地吼叫着,惹得队列里原本安安静静的小伙伴们也跟着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不大一会儿,一字排开的队列便在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号声里乱了套,散落成了一个不规则半圆形,半圆形的中心便是保健院半开的大门。孩子们并不是每天都需要注射预防接种的针药。寻常时日里,除非上下班时间,妇幼保健院半开的大门里很少看见有人进出,孩子们的到来让妇幼保健院有了短暂的热闹,之后便又恢复了它清清静静的样子。
  县城派出所搬进妇幼保健院办公以后,门口长年累月地停了两辆警车,车头有时候向外,有时候朝里,有时候会突然多出几辆警来。妇幼保健院门口的警车多出来的时候,总是事先响起刺耳的警笛声,随即就可看见数量不一的警车飞快地开进灯盏路。车子一停,警笛便不再鸣响了,但警灯依然不停地闪烁着。车上的人先后跳下来,其中就有被铐住了双手的人,他们耷拉着头,身体像是散了架,被警察拖拽着,晃晃悠悠地走进妇幼保健站的大门。这时候,不免有些无所事事的人闻声赶来,纠集在妇幼保健院门口议论纷纷,大约是在猜测戴手铐的人到底犯了什么事,但终归只是无端的揣测,戴手铐的人消失在门口没多长时间,他们便没了兴致,纷纷转身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步伐缓慢而杂乱,一步步似乎都在表达他们突然而起的失望。但是,这样的情形并不是每天都可以见到,过了若干时日,当警笛又一次鸣起的时候,他们照例会闻风而动,趋之若鹜。对于自己的看客身份,他们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3
  那天,我是被一阵突然传来的喧闹声吸引到窗前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以后。我所以这么肯定是有依据的:我六点从单位下班,然后步行回家时,天色已经很暗;而窗外的喧闹声响起时,我已经吃过晚饭并且收拾好了一切,关了饭厅的灯,坐在客厅看那部很写实的电视剧《壮士出川》,电视剧每天晚上七点半开播,连播五集,窗外喧闹声响起的时候,第二集刚刚开始……窗外的喧闹声响了好一些时间了还在响。中间突然爆发出几声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一下就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奔到了饭厅的窗前。
我起身,奔到饭厅,朝窗外看,这一系列的动作是连贯做出的,中间没有任何停顿。饭厅的电灯开关就在客厅到饭厅之间的门框边上,顺手就可以摁开,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去把它打开。后来站到了窗前,感觉到屋里黑着的时候,脑海中曾闪过开灯的念头,但只是瞬间,我就放弃了。如果没有窗外街灯的映照,我置身的饭厅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这让我注视街面的时候有了很好的庇护,我因此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在暗处无所顾忌地窥视他人的快感。
  我首先看到的是三个人,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性。他们面对面站着。年轻夫妇面向街道,我站到窗前的时候,正好看见年轻女子的手从年轻男子的腰间抽开,转而去拖拽住了男子的手臂;穿红色羽绒服的女性面朝妇幼保健院大门,面对年轻夫妇不断地蹦跳着,因为和年轻夫妇隔着一段距离,她得以顺利地举起右手,食指伸直,手枪一样在年轻夫妇眼前不停地比划,头顶上蓬松的卷发因为她不断的跳跃,摇曳出一道道不规则的波浪。年轻男子的手臂是在抬起之后被年轻女子拽住的,年轻男子抬手臂是为了挡开红衣女人乱戳的手指,他的手臂刚刚抬起,红衣女人便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食指,嘴里又一次大叫了起来:“你还要打人吗?你们撞到了人还要打人吗?”年轻夫妇没有答话。第一次出击便扑了空,年轻男子显得很不服气,他盯着红衣女人,身体开始前倾,意欲再次扑向刚刚收起又跳窜出来的目标。年轻女子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感觉到年轻男子身体前倾的力道,她束缚不了,于是果断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将限制的部位由年轻男子的腰身转移到了他随时可能再次出击的手臂上。
  我从红衣女人的叫喊声和年轻夫妇断断续续的应答里知道,他们站在一起是因为一起车祸,年轻的夫妇是肇事者,现场就他们三个,红衣女人无疑就是车祸中的受害者了。我同时还知道,吸引我走到窗前的那几声歇斯底里的叫喊,是红衣女人发出的。至于她为什么而叫喊,我想我也能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那时候,他们应该是刚刚从出事地点赶来灯盏路,一起进到了妇幼保健院的大门里去,他们是去找警察解决问题,但警察见双方都很有精神气,看不出谁真正有伤的样子,于是叫他们自行协商解决。像一块烫手的山芋,他们把它抛给了警察,旋即又被抛了回来,山芋在他们手里越捂越热,他们感觉到了灼人的麻烦,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地把它丢到对方手里。
谁都可以想见,警察要年轻夫妇和红衣女人自行协商解决,肯定不是要他们吵闹,也不是撒手不管了。但红衣女人的焦躁和狂叫,不断刺激着年轻男子,让人禁不住担心,年轻男子会即刻挣脱年轻女子的束缚,扑向红衣女人。就在我感觉到危险随时可能降临的时候,一个警察的身影迅速从玻璃门里窜了出来,墙一样立到了年轻夫妇和红衣女人之间。红衣女人和年轻夫妇同时怔了一下,似乎都在等警察说些什么,但还没等警察的话说出口,红衣女人便咆哮了起来。红衣女人咆哮着,弓着腰,躲过警察的阻挡,饿狼一样扑向了年轻夫妇。红衣女人显然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她在移动,警察也在移动,在这场无声的比武中,训练有素的警察明显地占据了上风。当红衣女人把整个身体当作武器,向年轻夫妇发起攻击的时候,意外产生了:红衣女人撞击的目标变成了墙一样立着的警察,她娇弱的身体像撞上了弹簧,刚一接触到就被重重地弹了回来。随后,红衣女人的身体做出了一个慢动作:她踉跄了一下,脚步是站住了,可她似乎觉着不应该稳稳当当地站住,于是她的身体开始侧倾,双膝开始屈曲,她的身体一点点地靠向地面,最后,彻底地横放在了地上。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女人撞向警察,又慢慢地倾倒在地的。我注意到,就在头部即将着地的一刻,红衣女人迅速地举起右手,枕到头下,避免了头部与地面的直接接触。我同时听到女人的红色羽绒服摩擦而出的簌簌声,和一声骨头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红衣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嘴里的叫喊声刹那间停住了。红衣女人停住了叫喊,窗外便猛然间安静了下来。警察似乎感觉到了不妙,飞快地松开怀抱着的双手,向着红衣女人的头部伸去,伸到了半空时警察便停住了。我想他是要伸到红衣女人的鼻孔前,探测她是否还在正常地呼吸,可就在这时,红衣女人的唇间突然发出高亢的叫唤:“嗷呜——嗷呜——嗷呜——”警察的手僵了一下,随即迅速缩了回去,然后飞快地跑进玻璃门。
  返身出来的时候,警察的身后跟着一位女警。他们跑步来到红衣女人身边,同时蹲了下去。“大姐,你先起来,地上冷。”女警说着,就伸出手去拉红衣女人。女警接连试了几下,都没能顺利将红衣女人拉起,女警迟疑着松开手,直起身,继续和红衣女人说话。红衣女人依旧横躺在地上,“嗷呜——嗷呜——”的叫唤声以既有的节奏不断发出,声调却是更高了。
  这时候驶来了一辆摩托车,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没等车熄火就跳了下来,男子一边走向女人,一边掏出兜里的手机。男子低下头,低声和红衣女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直起身来,开始拨打电话。从西装男子和红衣女人的亲密程度可以大致看出,他应该是红衣女人的亲人,丈夫或者兄弟。我以为他俯下身是要拉起水泥地上的红衣女人,但他和红衣女人说过几句话之后就站到了一旁。肇事的年轻夫妇也一定以为西装男人会拉起地上的红衣女人,但是我们都失望了。西装男子直起身时,年轻女子急切地说了句:“大姐,先起来吧。”西装男人一手撑着已经举到耳边的手机,扭头瞟了年轻女子一眼,同时举起了另一只手,先是食指伸直,指着红衣女人,然后抬起手掌,接连摆动了几下,厉声说:“别动,就那样躺着!”年轻女子只好噤了声,紧紧地挽着年轻男子的臂腕,静静地站在那里。作为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之一,他们也被迫沦落成了看客。只不过,他们和红衣女人同处在灯光照耀下的灯盏路,而我则身在他们谁也看不见的宿舍楼五楼——从始至终,没有人会想到我的存在。
  西装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挂断了一个又打通另一个,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把电话摁了免提,因此他说的话和对方的应答,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西装男人说:“你在哪里?敏敏被警察打倒了!”
  对方有些惊奇:“被警察打了?!在哪里?”
  西装男人很肯定地回答:“哦!在派出所!”
  对方回答:“晓得了!马上到。”
  我同样听得一清二楚的,还有红衣女人(从西装男人的话语里可以知道,她的小名叫敏敏)的叫唤声,从躺下去后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叫着,丝毫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在西装男人的电话里,她的叫唤无疑是最好的背景注释,让电话那头的人一听就明白无误了。
  西装男人的电话还没结束,他电话邀约的第一个人便赶到了保健院门口。那是一个着白羽绒上衣的妙龄女子,开一辆越野车。她把自己的坐骑停在了最靠近警车的地方,形成了一道有效的屏障,如果警车即刻要出警离开,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白羽绒服女子甩动着腕间的坤包跳下车来,西装男人站在红衣女人的身旁,抬起手臂指了指保健院的门口,像交警指挥交通,身着白羽绒服的女子显然是看惯了那样的手势,身体微微一转,心领神会地跨进了保健院的大门。
  西装男人还在继续打电话。他就那么立在夜晚的灯盏路上,立在红衣女人身边,来的人看到他,纷纷沿着他所指的方向走进了妇幼保健院的大门。他们看到了西装男人,却似乎没看到地上躺着的红衣女人,没听到红衣女人持续发出的叫唤声。因为距离和视角的缘故,我看不到他们进到保健院之后做了什么,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我看到了保健院宽大的玻璃门,保健院明亮的灯光将他们不断闪动的身影通过玻璃门投射出来,恍惚间,活像是在观看一部无声的动画。
  西装男人终于不再打电话了。他扭过头,和地上的红衣女人嘀咕了几句,也转身奔进了保健院的大门。不久之后出来几个人,他们嘀咕着,骂骂咧咧地走出保健院的大门,走向红衣女人。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西装男人,却对躺在地上的红衣女人和她的叫唤声视而不见,置若罔闻。惟一的解释是西装男人也进得门里以后提醒了他们,因此他们对红衣女人说话时就显出了不少抱歉和怜惜的成分:“敏敏,你先起来,地上冷。”说着,他们便七手八脚地扶起了红衣女人。红衣女人也不答话,依然以既有的节奏“嗷呜——嗷呜——”固执地叫唤着,但此刻面对一双双伸向自己的手臂,她没再拒绝和坚持,而是顺势站起了身,然后在人们的搀扶下,顶着蓬乱的头发,颤颤巍巍地走进了保健院的大门。
  我站在窗前,看着红衣女人的身影一点点隐没在保健院大门的光影里,成为无声动画的一部分。我突然感觉到了没趣。我动了动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变得有些麻木的腿,转身回到了客厅。
  谁都能看出,事情发展到这里远未结束,它最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又将酝酿出怎样的结果,谁也无法预知。可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回到了客厅。这样一来,这样一起完整的事件我便只看到了它前面的部分,余下的部分也许更加精彩,也许平淡无奇,却都是整个事件不可分割的有机组成,但在我此刻的记忆中,便成了大片的空白段落。像初学写作时讲出的撇脚故事,刚一开始便匆匆结束了。

4
  即便是站在宿舍楼五楼的玻璃窗前看灯盏路,纳入眼底的也不只是妇幼保健院。
  右侧是广电南路。它横靠在灯盏路上端。那是“开发区”出现之后,县城渐渐兴起的饮食一条街,一家挨一家的特色火锅店、烧烤摊、羊肉馆,街面上一年四季停满了各色车辆,任何时候步入广电南路,都能见到喝得歪歪扭扭的人从街边的馆子里出来,摇晃着身体钻进停在路边的车子里去。
  灯盏路与广电南路相交的地方长了几棵参天大树,四季擎着繁茂的枝叶。从宿舍楼上看过去,首先呈现在视线里的便是那几棵树,然后才是树影间隐约可见的饮食一条街。不时有风吹起,吹动树叶的同时,顺带也将阵阵食物的香气送进鼻孔,不断地刺激着人的味蕾,考验着人对美食的抗拒力。
  左侧是安居南路。它与灯盏路呈“T”形相交,路口旁边是紧挨着妇幼保健院而立的县卫生局办公楼。楼前是一块扇形的开阔地。白天,开阔地上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车头一律向外,朝着扇形的中心——两条街的交叉口;黄昏一来,车辆是早开走了,开阔地便成女性们的天下,她们身着健美服,脚穿舞鞋,站着整齐的队列,随着音乐的节奏,欢快地跳着、舞着。
  起初,她们似乎都有些紧张,肢体明显地显出僵硬和不协调,整体看过去,那舞姿就显出杂乱和无序;时间长些之后,她们就旁若无人起来了,那舞姿于是舒展开来了,投入了,也整齐划一了。她们使用的音乐是由一部老旧的手提式录音机发出的,录音机就摆放在卫生局办公楼门前的水泥台阶上,像一块黑匣子。我看不清录音机的牌子,但能够听见黑匣子发出的声音,它时而舒缓,时而强劲有力。
  音乐声不再响起的时候,浓而重的夜色已笼罩了天际,街灯唰一下次第亮起,照得夜晚的灯盏路白昼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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