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宋词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8 编辑 <br /><br />　　对一件事的行动态度冠以无法，多多少少有些消极，比如无法宋词。
　　窗外雷声阵阵，雨打玲珑。面对风雨，我写不出宋词。然而这并不影响我与宋词和词人们的遇见。对于这种遇见，自己的体悟竟然有些奇怪，遗憾，它驱使自己作出无法宋词的模糊表达。按照语法习惯，我知道在无法和宋词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趋向，像一个明显的空白，期待着某种适当填充和联结。
　　在这种填充和联结被实现之前，我见自己站在银行柜台前，按照柜员的指令一次次输入密码，然后点确认。我集中精力，争取不出错。面对数字，我写不出宋词。虽然在一个小时之前，我看见自己还坐在家中的小板凳上，用毛笔蘸清水，在水写布上挥毫一番。
　　运钞车呼啸而来，全副武装的押运人员严阵以待，保护银行职员提着一只只箱子放进车内。一个女职员趁我输密码的空当，和一个押运员闲话，问他一天工作多长时间。他说太累了，一天要工作120分钟。女职员笑了，说真辛苦。面对这些分钟和辛苦，我无法宋词。
　　女职员人很年轻，戴着黑框眼镜，脸色白皙，手把手教我开通网银，设定密码，将50块钱活期转定期，定期转活期，说这样就算是交易了，我不用花钱，银行也不扣交易费，从而迈过必须交易两次才能免手续费的关卡。在这样的关卡面前，我无法宋词。
　　女职员说还得开通手机网上银行，交易两次，这样手续费才能全免。我按照她说的找到银行网址，一步步注册，输密码，确认，终于提示成功。在这样的提示面前，我无法宋词。
　　我看见自己从银行出来，女职员提醒我带着伞，说要么等雨停了再走，我说没事，然后对之前她的系列帮助和热情服务表示感谢。在这样的帮助和热情面前，我无法宋词。
　　运钞车走了，鸣笛声刺耳，在雨雾中消失。在这样的笛声中，我无法宋词。虽然，我撑着伞，漫步雨中，有着与笛声类似的暂时自由和有限穿越。
　　路边的饰品店灯火通明，橱窗里现出一个个精品饰物的影子，女店员一身粉色制服面带微笑，引导顾客消费。在这样的消费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我是一个路人，在雨中悄然经过，没有留下一丝与精品饰物类似的影子。
　　对面的一中大门口，电动门紧闭，保安待在门房的厦底下躲雨。门左首的墙上，是一代国学大师任继愈题写的校名，字如金石，银钩铁划。在这样的铁划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那些字迹让我感觉有些亲近，有些古朴，让我想起他的面容和声音。
　　雨打花落，是一朵朵梧桐花，淡紫色，带点白，或是灰，在墙外地面落成一个半圆形，与雨迹混成一体，湿漉漉的，有的被行人的脚碾过，——这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它们就那样密集地躺在墙外，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与树上的花儿们和花儿们散发出的香气一起，渲染了这个雨天的一隅。无疑地，这一隅是美的，有着一种生发之美，也有着一种残缺之美，然而，这种生发和残缺，还是让我无法宋词，对，无法。
　　我看见自己继续走，在雨中，手中是一把旧伞。一根伞骨的末端坏了，从原本绷紧的伞衣上挣脱出来，突兀地翘着，像一根断骨。伞衣也旧了，原本的橘黄像是被岁月抹上一层尘色，更不要说那些土黄。伞衣由八片组成，分橘黄土黄两种颜色，交隔而成，在每片土黄的伞衣上印着一家家居广场的名字和联系电话。那个老板我认识，六十多岁了，心脏放了两个或三个支架，农村土木匠出身，生意做得有些艰难。我曾陪他去银行找人办贷款，见识了传说中的贷款难。在这样的艰难和见识面前，我无法宋词。
　　绿灯亮了，我看见自己穿过斑马线，从路南走到路北。背后是公安局办公大楼，楼外墙刷上了淡绿色，在这样的绿色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我曾进入这座大楼，在大楼的监控室里亲眼看着自己正在经过的十字路口，看着行人车辆时停时驻，像观看一部纪录片。
　　——面前是老电影院，若非是当地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建筑是干什么用的，外观没有一点电影院的样子，被花店、手机专卖店、肉食店、理发店、蛋糕房、打印部、冷饮批发部等等包围起来，在这些包围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我曾经光顾过它们，光顾过这些包围。
　　包围在继续，在更新换代。单位门口的时尚衣饰店关门易主了，新主人是个女的，开了家手机专卖店。店内店外焕然一新，装修工人正在招牌上安装霓虹灯管。女老板瘦高的个子，一身深色制服，手里牵着一根链子，链子上链着几个带有禁止在此停车字样的锥形桩。在这些锥形桩面前，我无法宋词。不只锥形桩，还有店里那些衣装整齐模样光鲜的店员们。她们对我的经过偶尔一瞥，像是闪过一阵风，没有任何温度和色彩。
　　单位大门洞里的拦车杆安静地横着，上面刷着红白两种颜色。杆的末端与墙之间留出一段空隙，供自行车和步行人通过。一对六十岁左右的农村夫妇推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正往里走，女的本来要帮着推车，结果站位不对，正好妨碍了车子的通行，差点被挤在墙上，因而遭到男人的呵斥。对于这种呵斥，女人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拉着脸说他，别这样啊。他们让我想起父亲母亲，想起父亲对于母亲的同样呵斥。在这样的呵斥和想起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那个男人有着与父亲同样的红脸膛。
　　雨在继续，院子里起了一个个小水洼，小水洼里起着一个个小水泡，它们让我想起小时候，想起夏天，雨落在村子里，落在田野，雨水在街上流淌，发出哗哗的水声。我们在水中趟过，任清凉的雨水漫过脚踝。我看到自己光着脚在水里走，被玻璃茬扎破了脚。我看到自己脚上打着当赤脚医生的三爷爷给绑的绷带，穿着塑料凉鞋，在班主任姜老师的审视下，硬挺着疼走进教室，尽量不跛脚。在这样的看到面前，我无法宋词。虽然，我已经经过那些看到，脱掉塑料凉鞋，穿上了象征着城里人的皮鞋。在这样的象征面前，我同样无法宋词。
　　继续着的不只雨，还有别的。看到的不只审视，还有别的。无法宋词的不只象征，还有别的。雨会停，审视也会停，连同象征。然而无法宋词呢？
　　好在，所谓的有法与无法皆是世间法，连同宋词。虽然，我十分喜欢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