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死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天色已是黑夜，流云如险急的河流，星辰忽闪忽灭如微弱的烛光，月亮翘着疲惫的嘴角厌倦的挂在天空。这样惨淡的夜空下，如墨的夜晚将城南某豪华小区紧紧围拥着，似乎在保护整个小区，或者裹挟着整个小区在躲避着什么。
一个黑影在小区蛇形蜿蜒的灯光下悠悠驶来，灯光模糊了他的面孔，摇晃的身躯搅动了灯光的冷清。他骑着电动车到单元楼下，车打了个弯，车轮推开一些地上湿重的尘土，灵巧的停在单元楼旁停车区域内。他脱下头盔，疲惫的吐了口气，抓起放在两腿间的笔记本斜背在身上，一步小跳下了车。他使劲的摁了下电控钥匙，叮叮两声，车被锁好了。锁车的清脆响声不停在空中回荡。在清澈悠远的声音中，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昂头左右望望，除了被深秋冷风吹得沙沙乱响的树，发现小区廖无一活物。他就着小区七零八落的灯光看了看表，模模糊糊的表面清楚的指示时间是七点。时间总是傍晚，天却如此的黑，平常熙嚷热闹的小区此时却阴冷孤寂。困惑在他胸中浮起。
他家住在五楼，不高不低，坐电梯的话一眨眼就到，爬楼的话刚好爬到感觉累的程度。除非遇到停电或者电梯坏了，一般他都是坐电梯。他夹着头盔摇摇晃晃的走进单元楼，楼内的温暖空气使他感觉身体放松了不少。他走到电梯前，用头盔耳朵处的小突起物摁了向上。电梯此时一个在十三楼，一个在十四楼。他无目的的左右张望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要看什么，只是打发掉等着电梯下来的这段时间。
阴冷的风从单元楼外的秋夜下向他阵阵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出奇的安静！他忽然意识到。一种惊异的不安感迫使他用劲的仔细听，却怎么也听不到一丝声音。这个时间按常理应是人声鼎沸，厨房炒菜锅铲声、锅碗瓢盆洗刷磕碰声、新闻联播声、小孩跑叫声应该是此起彼伏，可现在却安静得只能听到空旷的风声。
这种异样感并没使他觉察到什么。他看了看电梯指示灯，居然还是一个十三一个十四楼。他开始觉得有些蹊跷了，心里升起恐惧感，仿佛被整个小区抛弃了一样。这种偶然出现的被抛弃感，使他下意识的想到了给妻子打个电话。电话突突的响个不停，就像他开始加快搏动的心脏，最后一句电话正在通话中从手机的扩音器中传来，把他一梆子打到孤寂与恐惧中。
电梯还是没动，仿佛指示灯仅仅是照明的灯。
他惊异的大步走出单元楼，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焦躁而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真的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小区仍是往常一样的万家灯火，但每个被灯光充满的房子里却是空无一人。他睁大了眼睛看，竖直了耳朵听，除了风声、自己的脚步声和自己紧张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看到和听到。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响声布满整个空间，就像在孤岛上听到救生机一样。
他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原来是医院值班领导打来的电话，要他快去医院，有人心脏病发作需要急救。他是标准的工作狂，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是工作上的电话，他可以放下一切奔赴手术台。工作使他自我满足和充实，使他能忘掉所有生活中的不如意和恐惧。他立马像充了电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到电动车前，开动车往单位医院的方向驶去了。哪怕现在是世界末日估计也被他抛诸脑后了。
但今天真是太奇怪了，不仅是小区，就是出了小区的大街上也是空无一人。
他焦急的骑行在马路上，电动车的马达突突突的响彻整个黑夜，路灯和绿化带的植物从他身边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向身后。短暂的兴奋过后，恐惧和疑虑仍像鬼影一样缠绕在他心头。他一个劲的左右观望，企图发现一些活物，但除了他自己整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此时的世界就像一个突然空下来的舞台，只有他一个人像鬼火一样在舞台上表演。
电动车呼哧呼哧的往前直奔着。突然，他眼中射出一阵惊喜的光芒，原来在不远处有一个人蹲在路边。他立马舒了口气，世界还是正常如昨的吗，没什么。他的心情似乎又缓和了些。电车跑近时，他瞪着激动的眼看那个人。原来是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蹲在那儿，面前一堆熊熊火焰，原来是在烧纸钱。正当他要骑车跑过时，那蹲着的男人回过脸用愤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嘴里微微的嘟囔，累死了，累死了，都怪你。他像被雷击一样，浑身一颤，差点摔倒，不过很快又恢复平衡。那张脸他感觉好熟悉，可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打转，就是不出来。还有那微微可怖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
再走了大约三里路，在人行道边一棵大法国梧桐树下，他又看到了一个蹲着的人。这时他心里有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有一种怪异感。他放慢了行车速度，想看个究竟，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不下来走过去看呢？又是刚才那个人！蹲着，黑西服，面孔被烧纸钱的火焰映照着，嘴里嘟哝着，累死了，累死了，都怪你。
他感觉心里越来越害怕，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兆。他于是把车越跑越快，油门推到最大，希望马上到医院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忘掉一切。
可接下来的事情使他越来越恐慌。又是一个，还有一个，前面还有……
一路上无数个蹲着的黑西服一脸愤恨的看他，嘴里嘟囔着，累死了，累死了，都怪你。当他终于跑到医院时，医院繁忙的景象，来来往往熙攘的人群使他心平和了很多。想着即将投入到工作中，心里便充满了愉快和期待。
当他停好车，大步流星地走到医院大厅时，他看见医院大厅的镜子里有个穿黑西服的人。一阵惊异的怪异感袭击了他的神经，他感到血液冲到了大脑血管。他越走越近，想看个究竟。当他走到离镜子一米远时，看到的是自己。一身笔挺的黑西服，一脸的疲惫，被医院的白炽灯照得阴白的脸色。
他忽然感到大脑像被大棒打了一下一样，胸中一阵血气上涌，大量的血从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愤恨的眼神，下意识的对自己说，累死了，累死了，都怪你。
说完，便像一个枯萎的树一样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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