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时间的沙漏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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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沙漏
2013年年初,我搬了新家。
从我住的地方,到东风渠畔走路的话,大概要七八分钟。如果是坐车的话,只有一站路。不管是走路还是坐车,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东风渠畔。
有一天早上,我看到渠边的柳树绿了。东风渠边有不少柳树。其实,它们绿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太注意。今天,我注意到,它比以前更绿了。
搬了新家后,我每周会去花店买三束康乃馨回来。第一次我买的是三支红色的。第二次红色的没有了,我只好挑了三支黄绿色的。
小区的院子里也有花。我刚搬过来那天下午就看到了。从正门进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几珠望春花。白色的,硕大的花朵,像我老家竹园洼那棵。那是我们那里唯一的一棵。我总是想起它。
天气转暖以后,小区里别的花也都开了。有一天,我出门的时候,一路上看到好几棵红叶杏。花朵虽然小,但开的繁密。它们像挣着抢着似的,把树枝挤得满满当当的。
我到中医学院去看病,抓药时,我下到药房后面的花园。园子里有几株桃树,开得烂漫缤纷。我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回到药房,过了一会,我又下去看了一次。
小区里有一个幼儿园。幼儿园和居民楼中间的空地上被划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菜地,地里种着蒜苗、小青菜等等。菜地有些日子没人打理了,显得有点灰头土脸的。但看到它们,依然让我想起在乡下的日子。我很想有这样一片菜地,吃自己亲自种的菜。但我不得不说,在城市里,这是奢侈的。
小区里还有一大片杨树林。这些杨树长势齐整,排列整齐,树干不是很粗,但都很直,它们把周围的树都比了下去。在小区里,就属它们高大。我住的楼下也有一棵杨树,它正对着我的窗户,我每次打开窗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有一天,我早上起来打开窗户,忽然发现杨树绿了。虽然只是绿了那么一点,但还是让我欣喜无比。我知道,杨树绿了,春天就不远了。
小区门口有两溜卖菜的,各种时鲜蔬菜都有。买菜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头发凌乱的小老头。这个小老头有点意思,他喜欢用毛来计算菜价。比如一斤土豆三块,他就说三十毛,一斤青菜一块五,他就说十五毛。我第一次去他摊上,猛一下听见他这么说,还有点不适应。可很快,我就觉得这个小老头很有趣。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毛,我不知道。我私下以为,说毛时,感觉就是不一样,那样子好像赚了很多。
有个晚上,我散步时,碰见一个卖菜的老妇人,她面目憔悴,灰头土脸。在她面前的地上铺着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袋子上躺着几把卖剩的芫荽。她一看见我就主动走过来拦住我推销她的芫荽。我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那样子让我很是心酸。我不需要芫荽。她似乎有点失望,就回去了。后来,起了很大的风,尘土飞扬。我往回走时,她还在那里守着那几把可怜的芫荽。这件事过了,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买她的芫荽。
有一个女孩自杀了,就在这个春天。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女孩只有二十四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女孩是跳楼死的。她跳的那个楼,离我单位不是很远,我之前不止一次从那个楼下经过。女孩从高楼上(我不知道那个楼有多少层)跳下,当场死亡。报纸上有她的照片,是她跳楼之后记者拍的,样子极其凄惨。她来自豫东一个小县城。跳楼时,她就在楼上的一家公司供职。据说,她跳楼的原因是因为失恋。
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去站在了楼顶上,与前来营救他的消防队员对峙。他在那里僵持了很久。有几次,我都以为他会忽然跳下来。他看来并不是真得想跳,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到。我希望他赶紧回去,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该这样。他最终下来了。很久以后,我还记得他在风中的模样。
人民路两边有很多高大的悬铃木,差不多不远就有一棵,大部分树在离地面两三米高的地方又分出枝杈,这些枝杈伸开,就把人民路给罩了。从人民路过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它夏天的样子。那一地的浓荫。我甚至能看见那些从树叶间漏下来的光斑,它们在地上闪闪烁烁。
在我的概念里,过了中原路地道就是西郊的地盘了。中原路大学路紧挨郑州大学有一个湖,叫眉湖。湖中有荷叶,湖旁边还有小山。眉湖应该有什么来历,但我不知道,我到现在只去过一次,只记得那是一个很清幽的地方。我在小山上见到一种鸟,拖着一条长尾巴,身上五彩斑斓,很漂亮。
西郊很多房子都在拆,有的房子已经彻底拆倒,还有一些只拆了部分,露着空洞洞的窗户,也有拆的只剩几面残破不堪的砖墙的。那样的场景,让我感觉,有点灾难电影里的场面。路过一片废墟,我看到有几个人在那里捡钢筋,从砖头上往下敲打,废墟下面停着卡车,车上装满了废旧钢筋。接连又路过几处废墟,大抵如此。我差不多有一年多没有来西郊了,没有想到,这里成了这个样子。
五一的时候,朋友小夏开车跟我回了一次老家。我带小夏一家去爬了熊耳山。他们一家兴致都很高。他儿子虽然只有四五岁,也坚持爬上了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山。小夏对我老家的环境赞不绝口,说有时间可以来常住一段。老家的山村野店也给他很深印象。
小夏在一篇散文中写到父亲。他说,我在开封上学期间,父亲看过我三次。最后一次我们没有见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见面。小夏说,父亲送我时,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行李,让我空着手跟在后面。他将我安顿好,并住了一宿,才放心离去。每每看到这里,我都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建磊是和我一天生日的朋友。生日那天,我们在一起喝酒,他说,我希望到四十岁的时候退休。他算了一下,还有两年。他说,退休以后,我就可以安心地读书、写作。我听出来,他对那样的生活很向往。我没有告诉他,其实,这样的生活我也想要。
王鸟和我在经二路红专路口吃大排档。这个夜市,我印象中有些年了。有一年夏天,我和小马、孙荔、还有张雯经常到这里来。又一年夏天,他们相继离开了郑州。再坐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从前的夏天。
张炜说,一个人到三十岁的时候,还没有绝望感,那应该是一个问题。他说,问题不是绝望,而是绝望后的第二次选择。他说,现代生活为我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为什么还特别忙。他说,是你个人剥夺了你的闲暇。他讲到,任何一个写作者,要有独特的发现,那一定是在安静的时候。
在夜晚,坐船去大明湖,让人难忘。
晚上,在灯下翻阿多尼斯的诗集,忽然就有了写诗的冲动。好的作家和诗人就是这样,永远能带给人灵感。
惠济区政府两边有一个很大的园子,园子里种满各种树木,有杨柳、悬铃木、还是柿树和木瓜。柿树和木瓜上都结满了果实。天河路有一段路边种满了杨树。很高大的杨树,把阳光都遮住了。生态园里有一个小园区,里面的笼子里依次关着藏獒、鸽子、孔雀、山羊、梅花鹿、鸵鸟、还有鸭子。藏獒有四、五只,看上去很凶猛。孔雀有一、二十只,有六七只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山羊的胡子可真够长的。
去参加了一次婚礼。仪式还是老一套。 司仪先介绍两个人的恋爱史。他们风风雨雨一起走来,一直走到今天。这类话我听多了。然后,是男女双方先互戴戒指,证婚人证婚、向双方老人鞠躬、喝交杯酒等一系列常见的动作。照例,女孩子要流下或激动或幸福的泪水。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我一直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这样的场景我见得太多。这些年,我不知道参加了多少场别人的婚礼。但我却越来越怕。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两个人都已经那么熟悉了,还有必要上台去说那么一大套或真或假的话吗。如果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也就罢了。但我见到更多的是,前面刚在那个舞台上说过无论贫穷、疾病,今生都不离不弃的话,后面不久就各自纷飞,恨不得这辈子谁都不认识谁。我总觉得,那一刻有表演的嫌疑。他们当着众多亲人、朋友的面给大家撒了一个多么美好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很多时候,将被时间揭穿。当然,这中间也有例外。
猫的老公出轨了,把她折磨的痛苦不堪,她喝了很多酒,喝着就哭了。她说,她天天失眠,每天夜里最多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她跟老公提出离婚,她老公死活不同意,她说,你就放过我吧。猫把他们的结婚照剪得一条一条的。猫的儿子还不到三岁。她说,你知道我儿子多聪明吗?他爸爸偶尔回家一次,他抱着我们说,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午睡后,拉开窗帘,阳光从外面泻进来,真好。一会儿,起风了。很大的风,吹的窗外的杨树使劲摇晃。杨树摇晃着,杨树的叶子也跟着摇晃。它的枝条也被吹得向一边倒去。它所有的叶子都向一边倒去。它所有的叶子一起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很感谢窗外的这棵杨树,我每次拉开窗帘都能看到它。从春天到冬天,它一直默默地陪着我。我一次又一次地朝它看过去。从它灰白的树枝,到它绿中带点灰的树叶。从它静立在雨中,接受雨水的洗涤,到它挺立在风中,接受风的吹拂。它是我忠诚的朋友。我喜欢用目光和它对话。它不一定能听懂我的语言,它一直陪着我,每个早晨,每个黄昏。
对面的楼里经常一片静寂,那里的窗户有一些关着,也有一些敞开。初冬的一个晚上,我从敞开的窗口看去,里面黑洞洞的。我怀疑对面的楼里从来不曾住过人。但事实上,每到夜晚,那里都会有一些灯光亮起。我记得夏天的时候,楼下经常有小孩子的喧闹,但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声了,大概,他们都回到屋里去了。
又一个黄昏来了,我站在窗前。夕阳照过来,把树身渡得一片金黄,有些还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树叶也被照得一片金黄。我喜欢这种光,辉煌但不耀眼。这种光消逝的很快,仿佛只过了一会,它就慢慢褪去了。美好的东西,好像总是流逝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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