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铁轨走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6 编辑 <br /><br />　　如果，沿着铁轨走下去，会走到哪里？我趴在厨房的窗台上，看着路上的街灯照射到的树和若影若现的草丛，掩映在那里的铁轨笼罩在暗色。好像火车很久没有从这里经过了，我对正在赤膊干活的三哥嘀咕着。三哥头也不回地回答：火车每天都从这里经过，只是你已经习惯了，所以留意不到它的影子和声音了。
　　可是，这条从城市的小区穿过的铁轨到哪里去了？我们住在这里两年了，却从来不知道它的方向在哪里。于是，我们从楼上走下来。黑暗里，三哥纳闷在新买的手机里，居然一直没有找到手电筒。摸黑走到了楼下，我想起刚才装好的那袋鸡骨头，遗忘在门边了。自从同事小女子调离和我同在的岗位之后，餐桌上的骨头成了垃圾，再也不能抵达居住在西沙河边的狗妈妈无能和她的狗儿子无花那里了。吃肉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那对自由的狗母子，幻觉里，仿佛又看见黑黑的无能和黄色的无花追逐着跑到河边了，转眼那两只影子又隐没到杂草丛生的铁路那里了。
　　“骨头明天会臭掉的。”这样懊恼的时候，想起自己在晚归的夜色里，时常遇见那些影子，它们应该是幸福的，肚子也是鼓鼓的吧。骨头终究是骨头，很多时候只能当做垃圾吧。 现在，三哥和我顺着铁轨向东走。拐过楼头，刚刚经过了一座楼，那条我在楼上的窗户里日日看得见的铁轨就再也看不见了。它们被阻挡在一排围墙那边了。围墙的这边，窄窄的过道，紧挨着的四层楼体，看不见车影，也许车是无法开进来的吧。
　　我仰着脖子，踮起脚，试图捕捉到铁轨那边的一点响动和影子，只是黑魆魆的夜空什么也没有。三哥说很多年前他来过这里，和一个喜欢写诗的男子。他的家就住在这里，应该是在前边更远一点的楼群里。他们曾在某个夜里，游走在没有铁丝网和围墙的铁轨边，梦想也好像随着蜿蜒的铁轨一直伸到远处去了。那个喜欢写诗的男子，我见过。前年一个下雨的黄昏，他的妻子开车在南边的路口接我们。在车上告诉三哥，他们从居住在海边的城市回来度假，看望家中的老人，当然也看望一下那些年在一起的老朋友。
　　喜欢写诗的男子，迎在雨幕里，跨过满地飞溅的水花，拉住三哥的手，一路到帐篷下的酒桌前。那天，几个曾经为了文字痴狂的男子在绕膝的孩子面前喝酒说字，说生活，最后都说不再写诗了。我记得喜欢写诗的男子说现在不能想诗了，要好好挣钱过日子，因为有了女儿之后，他马上又要有儿子了。
　　那个黄昏的雨一直下到了夜里，我和三哥辞别喜欢写诗的男子，看他几许醉意立在雨水里，他的怀着儿子的妻子，把女儿安顿到车里面，赶过来把他拉走，塞进车里去。
　　今夜，走在围墙的这边，铁轨在那边。昏黄的路灯照见的这边只是树影的婆娑，窄窄的路蜿蜒在围墙和楼房之间，我们和一对年轻的夫妻错身而过。那个娇小的妻子挺着硕大的肚子，手抚在玫红的宽松裙衫上，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渐渐远去。一阵昂扬的声音在远处抑扬顿挫地讲着什么。我说：黑暗的不远处，楼群的角落里，莫非还有隐藏的集会或者讲堂吗？
　　三哥说不会的，那些话语只是西方的宗教里一段关于福音的讲解。再向前走了几步，那个声音就在身边了，它从收音机里发出的。围墙边，一个闭着眼的老者坐在马扎上，穿着敞胸的白汗衫，翘着腿依靠在背后的围墙根，收音机在他的大腿上大声地诵念着。
　　看不清的深处，围墙一直延伸着。看不见的那一边，不知道铁轨延伸到哪里了。它依然像我趴在窗台上，时常看见火车轰鸣着经过，却从来不知道它去往何方了。现在，我们不能向前走了，因为几个人影顶着白色的长布跪在一个楼门前，有人对着他们指点着什么。明天又会有戚戚哀哀的曲调在这条路上间歇地响起吧。我们返身回去，说着眼前沧桑的楼，说它曾经年轻的时节，必然是这城里最耀眼的荣华吧。只是那些荣华和楼里年轻的容颜渐渐退到后面去了。它们和他们都老了。还有围墙那边的铁轨，也是老了吧。
　　我们与那对年轻的夫妻再次插肩而过，年轻的丈夫挽着妻子，年轻的女子手抚着肚腩，缓慢地远去。围墙消失了，低矮的树和草丛跳进眼帘，铁轨又在身边了。再走远一些，转弯，就是那条流泻着光明的马路了。上个夏天，机器彻夜的轰鸣，伴随着蚊子不间断的侵袭，我躲在蚊帐内埋怨和咒骂着无良的建筑商和该死的蚊子。只是某个早晨起来，忽然发现紧邻小区的围墙一夜被拆除了，崭新的铁艺护栏骄傲地冒出来。路那边新型的小区如盛装的嫁娘瞬间惊艳了无数年老昏花的眼眸。路这边的墙角下，聚在一起打发时间的老人们抬眼仰望着高层建筑如巨人，低矮陈旧的楼群瞬间淹没在晨起的光芒里了。一条新铺设的马路改变了方向，人们从这里更方便和快捷地走出去，抵达不同的地点。那条与铁轨平行的马路渐渐被遗忘了。曾经靠着铁道搭建的早点铺和买五谷杂粮的老人不久后出现在这面的街道上。
　　音乐之声从远处飘渺地来，此起彼伏。混杂着广场舞的节奏和交谊舞的舒缓。那个方向是围绕着小区建设起来的门市房。那些尚未开始营业的门前是空旷的场地，孩子们的身影穿梭在那里，与那些随着音乐晃动着的身影一起摇摆。
　　这夜，我和三哥沿着铁道的这边走过去，路灯在远处的桥头，寥落的路上暗淡地很。一个小巧的黑影从草丛里窜过去，再无声息了。我又想起那袋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