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症》外一篇

                                                                  臆想症

        很久了，窗子一直关闭。没关系，我早已经忘记窗子的存在。窗子没有人开启，绝不可能自动显示一帧画供窗内人观赏，这是事实。其实打开窗户对我已经没有必要，窗外所包含的内容已经一目了然。刚才窗外一阵叶声飘过，叶子相互摩擦显示出腊状的黏稠声音，我便知道是拽着秋风飞往山那边的一群乌桕树叶子。去年我去乌桕树身边观赏垂挂在秋风中的白色腊果熟悉它们的。乌桕树长在村头一方水塘的岸上，它落完叶子挂在枝桠的熟透腊果，今年是否被秋风擦拭的比往年更白？叶声已稀，来不及询问。乌桕树叶子飞的很快，瞬间窗外一片寂静。我的窗外，年年秋季上演一幕话剧。剧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场：有一棵树，或者二棵树，落光叶子的枝桠上粘牢的几只乌鸦（这样说也不太准确，乌鸦自由惯了，空枝桠粘不住乌鸦，它们随时可能离开枝桠飞走）一边拍动翅膀，一边摇头晃脑说：“秋风来了，秋风又去了，来了又去了的秋风吹落满树红果子”。一场大戏，当然缺不了幕后声音：“落在枝桠的乌鸦，入戏很深。它们坚利的黑趾扣住枝桠，扮演一只只果籽，如果没有大风拍下，装扮果子形象的乌鸦一直会站到天黑。各位请鼓掌，毫无疑问，乌鸦是名称职的演员”。真实情况是，枝桠上缺席的果子并不是怯场，也不是被秋风吹落，帷幕拉起的过程中，它们已被乌鸦啄食。如果不相信？戏内或者戏外，贴近乌鸦的腹上，你便能听见果子在乌鸦的腹中滚动。我今天早晨起来准备打开窗子，想起窗外正在发生的事还在上演，想想还是算了。清楚窗外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故事经过，打开窗和不打开窗的结果总归一种结局。我不打开窗子我又能做什么？如果把窗打开，自愿融进窗外的秋景，去做一场秋天大戏中跑龙套的演员热闹一番，确实是种与自己过意不去的行为。


                                                             比喻中的月亮井

       比喻总归是蹩脚的、不真实的。比喻你的脸象苹果，这么多年过来，苹果仍然挂在你的脸上并没有被人吃掉。比喻，说起月亮，你就说起门前那口花木掩映下的古井。你说自古以来，古井是座葬月的坟墓。各位不要不相信，多年路过井边的月亮，有哪一轮逃脱滑下井底的命运？没有谁能看见落在井中爬起来的月亮。可是如果仰脸天空，月亮还不是圆满的挂在天空（有时瘦成一弯水流也有可能）。那么泅在井水中的那轮月亮又是怎么回事？井中的月亮是天空的那轮月亮的幻象，这个不可争辩的事实，也是你比喻世上任何比喻都不真实的有力证据的来源。你还问过，移植井边的花木，哪年起始时一直蓬松地堆在井口？你是不是真的遗忘了？恋爱时分的那年，你自己去山野中採种移栽井边，并告诉我月亮井边不论谁种植的花木，越流越薄的时光中，井边一丛丛花木会越堆越高。堆高的蓬蓬松松的花木只不过为了让这口埋月的古井更为引人注目而已。当然，这也是你的比喻。说这话时，你一直不许我仰望天空，你知道天空存在的月亮会告诉我这个比喻也是不真实的。去找你说得那口埋葬月亮的月亮井，我问你路，你告诉我月亮井座落在一座有篱笆墙围绕的村庄。记住，那里斜依墙边的杏子树叶子已经落完。更要记住，接近月亮井时，听到流水声音，必须放慢脚步，忍住呼吸，才不会错过月亮井的居住地址。当我转身离开，恍惚你就在我的背后慌乱地动起手脚，移植更多的花草，匆匆忙忙将花草临时种植在所有能到达月亮井的路上。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在你设置的迷宫中迷路？比喻说，今夜天空下，辽阔的荒原在你走动的踢沓声中，花草四处隆起，迷乱的香味散开的大野，我东走西顾，找不着那篱笆墙那村庄那杏树那古井，也就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天空；更为慌恐的是要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径，成为荒野中的流浪人，你就会兴奋的在我背后兴灾乐祸地手舞足蹈了是不是？此刻，我浮在月色中，辗转反侧，忽然想起，月亮不会住在远的要命的地方？它也许就在身边一条小河的对岸居住。月亮的月亮井身边蓬松茂密的花草掩盖的就是我遗忘已久居住过的家。你为什么要用比喻掩盖真相？不择手段在我要去的路上构筑一个个幻境，让我迷路找不到家门和埋葬月亮的月亮井。今晚寻找月亮井的日子里，你肯定是个黑森林逃出来、在月光流动的野地里独自撒欢、有时仰起脑袋对着天空的月亮胡乱嘶叫的母畜。当然这也是比喻。而且这蹩脚的比喻不仅不真实，一但说出口，就觉得失败；更有可能在自己失败的比喻中，离家离你离那口月亮井也越来越远，并在寻找你们的路途中，我一整夜的奔跑，仍然陷入你精心布置的美丽比喻的陷阱中反复挣扎而迷路。在你今晚反复比喻中找不到月亮井疲倦倒下的一刹那间，我正在考虑停止呼吸让疲惫的胸腔休息一下。


                                                                                                 2016年12月 宁国青龙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