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和他的重阳菊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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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痴”陶渊明醒了,伸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那哈欠里还残留着昨夜酒的余香,似乎还有着淡淡的菊花香味。
“菊痴”是老伴送给他的戏称,虽带着嗔怪,但也夹着几分淡然的理解。自老头辞官归隐,家中少了那五斗米的俸禄,开锅揭灶,有些捉襟见肘,但老头子天天在家,家中多个人影,多个声,自然少了孤单和寂寞。为此她一洗愁容,脸上绽开笑意,细瞧,还带着菊花的影子。
这已是陶渊明归隐的第五个年头了。“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起初,还有一两位官场的朋友,隔三岔五到陶渊明宅上,看看堂前桃李,摸摸屋后榆柳,听听桑树上的鸡鸣,说说官场里的污浊,发发心中的牢骚。之后,饮一坛陶渊明酿的菊花酒,搓一顿陶妻做的家常菜。渐渐的,影子稀了,终于门庭冷落,小径荒芜。只剩下一朵朵菊花,簇拥在东篱之下,浴着九月和煦的阳光。
菊香淡淡,酒香淡淡,阳光淡淡,清风淡淡,陶渊明的心情淡淡。
陶渊明能做的事也只有六件:种豆,吟诗,抚琴,饮酒,偶尔教子。事无琐屑,但同官场上比起来,他还是感觉到闲,闲得手痒心痒,非得再找一件事做不可。他的目光落到了篱下的菊花上,他想到了屈原《离骚》中的诗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心头一阵狂喜。
陶渊明从墙上摘下“开荒南野际”的铁锄,磨亮“种豆南山下”的锄口,开始在门前空地上狠挖起来。老伴从外面回来,看见老头一脸汗水,已翻了一大片土,愣了半天,问:“倔老头,你干吗?”“种菊!”陶渊明头也不回地答道。陶妻哑然,这多年来,她已了然老头的脾气,干什么都是说一不二的,十头牛也拉不回头。就说前几年辞官吧,她也没少劝阻,也没少抹鼻涕,但老头还是回来了。
不几天,一个花圃做成,蓬松的细土,宛如一床厚厚的泥被,舒适的温床,等待菊种入睡安眠,做温馨的梦。撒种,浇水,盖草,施肥,打苗,培土,捉虫,陶渊明把心血都浇灌在这片菊园里。热了抹一把额角的汗;累了,在桃阴里坐一会;渴了,呷一口随身带的酒葫芦。俨然一个“菊痴”,在菊园里晃动着他的影子。
入秋,陶渊明的菊花开了。满园都是,硕大的菊朵,金黄的色泽,浓郁的菊香,乐得陶渊明屁颠屁颠,一天要去绕三百二十四回。陶渊明带露采摘菊花,精心晾干,之后掺进酒里,煮进茶里,他自斟自饮,还要邀请友人共享。
这年,陶渊明家的麦子丰收,多收了三五斗。他的妻子又是一个摊煎饼的能手,她摊的煎饼,色泽嫩黄,香气扑鼻,松软甜脆,是陶渊明佐酒的佳肴。陶渊明尝一口,恍然,没想到他的婆姨,将菊花掺进了煎饼里,菊香绕舌,顿觉神清气爽。
陶渊明家的菊花酒,菊花茶,菊花饼传开了。乡邻亲朋闻讯赶来,拥进陶公的前庭后园。呷一碗菊花茶,饮一杯菊花酒,啃一口菊花饼,赏一眼陶公菊,个个笑逐颜开。昔日冷清的陶宅,开满一张张笑脸,仿佛流动的菊花。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是“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影”。站在篱门边,一朵菊花披着月光的裙裾,窜入他的视线,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他的肺腑,他不禁对菊低吟:
菊花如我心,九月九日开。
客人知我意,重阳一日来。
今日已是月半,从重阳那日起,他迎来送往已整整六天。他带着微微的倦意,把篱下所吟之句,搬上纸面,再悬挂起来,瞅一眼,吟一遍,接着鼾起,空气里飘着酒香、菊香。
第二年重九,菊花有情,不负陶公美意,齐刷刷开满庭院。而亲友们,仿佛事先有约,也齐聚陶公檐下。一时,菊茶盈碗,菊酒盈杯,菊饼盈桌,菊花盈园,菊话盈舌,菊诗盈心。陶渊明端着酒杯,坐在重阳菊之中,宛如一朵菊魂,粲然开在人们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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