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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挖花生

2021-12-23叙事散文滕军钊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3 编辑

   挖花生作者:滕军钊挖花生挺累人的。起一个大早,为趁天气凉快,这,往往会惊起一场好梦。热天,嗡嗡蚊声多,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不醒。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3 编辑 <br /><br />   挖花生
   作者:滕军钊
  挖花生挺累人的。
  起一个大早,为趁天气凉快,这,往往会惊起一场好梦。热天,嗡嗡蚊声多,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不醒。背一把锄头出门时,还在反刍甜蜜的梦境,眼睛晃晃悠悠,看天地一片混沌。沿途露水打湿衣裤,粘在身上,凉凉的,痒痒的。
  到达花生地边,天色尚微明,但还是能看清一兜兜的花生芜子,横看竖看都很整齐划一。漫山遍野的花生芜子,有一大片矮了一茬,看起来有些突兀,因为顶段鲜嫩的叶子,已被割下喂猪了,猪很喜欢吃这部分叶子。种了花生,也就解决了在酷热夏日筹措猪食的大难题。
  摆开架势,弓步,锄头移向花生兜前方,从离兜根部一巴掌处挖下去,估摸锄头入土的深度差不多时,两只手紧握锄把,往后一拖,身子往后稍退,花生兜连带泥土,就离开了原来生长的位置;下一步就是弯下腰,右手拎起花生兜,在锄把上磕两下,随着泥土“唰唰”地往下掉落,一大坨饱满的亮湛湛的连根带须的花生颗粒,就会跃入眼帘,滋长热烈的情绪,哦嗬,心里,随之就会升腾起,只有劳动者才能体察到的成就感。接着挖第二兜,弓步、举锄、挖、拖、拎、磕,心里又激荡起缕缕动人的情愫来了。一会儿工夫,身边就堆起百把斤重的花生兜了。又一会儿工夫,更多的花生兜,齐崭崭地码放在眼前了。
  不断做着弓步及举锄的动作,腰就酸了,背也痛了,真想停下来歇息一会。毒辣的阳光像鞭子抽在身上,滚烫的汗水像雨水泻在身上。没有一丝儿风,“咕嘟咕嘟”喝进嘴里的茶水,瞬间就从皮肤上溢出,挥发到燥热的空气里。穿在身上的薄上衣薄裤子,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皱巴巴的,发散出土腥味混合汗臭味,类似死蛇的臭味,很不好闻。衣服上落满泥土,是从花生兜上飘飘洒洒来的,厚厚的一层,随着身体的机械动作,抖落到地上,接着又从花生兜上移植过来。头发上、眉毛上、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泥土,整个一个泥人。
  在强悍的太阳烤炙下呆久一点,身子如同处在锅内沸水中的白水鸡一样,为那锅下的柴火煮出油来了。我这个稚嫩的身体,能干大半天就已很不错了。弟弟也差不多。然而父母是没有时间歇息的。挖了大约两丈长的地块后,父母就要干搬运工的活了。用扁担撮箕搬运,搬得少。得用大手笔,以减少来回的趟数,钩绳或篾片以及葱担,就派上用场了。捆成两大捆,葱担尖尖的两头,插进成捆的花生兜中,担在肩上,很沉重,得小心地将肩膀挪移到葱担的中心位置,再慢慢站直身子。两只手,一只扶住葱担的前面部分,一只把持后方的捆子。走的是小碎步,从前后方向,是看不到挑担人的头和身子的,能看到的是,在羊肠小道上快速攒动的布草鞋。对,布草鞋,是父母的发明创造,用布条子编成,编成草鞋的样子,轻巧,透气,养脚,而且不用洗;适合平时穿,尤其适合挑重担时穿。
  傍晚,屋檐下一百瓦的电灯泡被点亮,照得院坪如同白昼。一摞摞花生兜堆在院坪里,好像一个个稻草垛子。将堂屋两扇门从门框上卸下来,成一斜面放在院坪中央,各用两把椅子撑住。拎起花生兜,往门板上摔,花生颗粒“哗哗”地滚落到事先铺设的塑料薄膜上,就像在板斗上摔谷穗,但不能使大力,否则花生壳就摔破了。一扇门可以供两个人摔花生兜。四个人挥手之间,发出不间断的“噼噼啪啪”的声响。间或,有说话声涌出:“去年八角一斤,今年值一块才好。”“没有一块,九角总有吧。”“明年多种些,斤两多些,钱就多些。”
  这些欢悦的令人亢奋的声音,要到凌晨一两点才止息。这时,夜深沉,人倦怠,灯光和月华照彻一张张憔悴的脸,即使没有摔完所有的花生兜,也要休息了,第二天还要忙呢,得养精蓄锐哟。剩下的花生兜,一串串从院坪移走,暂时披挂在木架子上晾晒,闲时再脱颗粒;塑料薄膜上成堆的湿花生,用耙子扒开来,摊在数米见方的院坪里,等待受白花花的太阳的洗礼。
  这样劳累的日子要持续十天左右。好在三天后,我和弟弟就摆脱这样的煎熬,开学了,住校去了。父母亲、我的三个姑姑仍在花生地里,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摸爬滚打,又在夜幕下继续“噼噼啪啪”忙活。姑姑们回家时,父母打发给她们各一背篓花生,表达这么多天来,起早贪黑帮衬的谢意。这段时间,七十高龄的奶奶掂起小脚,像一个旋转的陀螺那样操持家务,弄饭、喂猪、洗衣,全力配合收割花生。
  有一年,我只挖半天花生,两眼便发烫,磨痛,开诊所的亲戚说我得了红眼病,说我必须停下活计治疗,结果是住在他家里,连打三天针才好。第三天,父亲走十多里,急火火送来一只熟鸡,望着在绷椅上养病的我,问:“好些哒?”我答:“好些哒。”听闻后,父亲就掉头走了,前后不过十几秒钟。我知道,这时,屋檐下的灯早光芒四射了,等着父亲归家了。

数千斤花生颗粒晒得焦干,装上蛇皮袋待售。只有变成人民币,才能买到我兄弟俩课本上的几个字哩。那年,商贩开着手扶拖拉机,来我家收购花生时,我恰好放月假回家碰上了。我赶忙拿出笔记本,一一记下每袋花生斤数。结账时,商贩笑嘻嘻问我,秀才,总共多少斤?我笑,你先报吧。商贩也许是心虚我这个高中生,重新核对烟盒子上的每笔数目,又凑着脑袋仔细验算一遍,才忐忑地报出数字。
  得知数值,我心起微澜,但没有动声色。我竖起大拇指,赞道,真准啊,不愧是场面上混的人哪。商贩听了,意兴满满地递上数好的一摞钱,然后,将车厢里堆积如山的袋子五花大绑后绝尘而去。
  我望着热闹的人群,再忍不住笑了,脸上跳起一圈圈笑纹了。
  父亲如坠云雾之中:“咋了?”
  我兴奋,如六月里喝了雪水:“哟嗬嗬嗬,赚了,他们多算了十斤,就是,嗳,除花生外,他们还买走十块钱的泥巴了,哟嗬嗬嗬。”
  “咋办?”老实憨厚的父亲,急如原地打转的牛:“走也走了,追不回了。”
  瞧父亲这点“出息”,我简直……,我眼前幻化出挑着沉重的花生捆、迈动布草鞋的父母亲来了。
  呶,还是听听了然的路人怎么说吧。
  路人甲:“花生晒得脆干,抵得十斤土块了。”
  路人乙:“区区一点浮财,就挂不住良心了?”
  路人丙:“老天爷赏的辛苦钱,有啥收不得的?!”
   2015年7月15日初稿
   2015年8月2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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