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孩子

【长大】
      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阳关驱走了空气里的寒意，我们的户外生活要开始了。她自己坐在小椅子上，费力地把两条腿伸进裤子，两只手抓成一团往上揪，胡乱地揪至腰间，然后自己找鞋子穿。鞋子若是不捣乱，配合她一点，她会很快穿上鞋子，然后高兴地跳起来对我说：然然都自己穿鞋子了！如果偏不凑巧，鞋子不遂她意，她的脚便和鞋子对峙起来，鞋子不肯屈从，她一下子就恼火了，把鞋子扔到门口，十有八九还会留点眼泪。但她知道，这没用，爸爸不会帮她。于是，只好一边哭一边继续跟鞋较劲，终于，鞋子穿上的那一刻，她破涕为笑，我也笑了：看吧，然然可以的！下楼的时候，她也可以不用让我牵手，一阶一阶很熟练的下楼。她知道不能着急，着急就会有危险，这话不仅爸爸说过很多次，她也尝过后果，那次上楼，得意忘形之下，一脚没踩好，眉梢挂了彩，打了好几针，哭得哇哇叫，之后上楼下楼，算是长点记性了。出了门，就像重获自由兴奋不已，脚下生风，摔倒是常有的事，不管轻重，她都会自己爬起来，没有人回去扶她，她知道是自己不小心，即使疼了哭了，很快也就云开日出了。她已经能把扭扭车骑得很自如，下坡的时候还会来个小小漂移，不再挤在人群中间进退两难。她能爬上栏杆的第三层，也能从广场旁的台阶上一阶一阶地跳下来。当然，她依旧热衷于沙土、水和树叶的游戏，依旧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看着这样的她，我忍不住眉头紧锁，她却哈哈大笑。我忍住自己想要吼他训斥他的惯性，忍住成人世界里的那些所谓文明和规矩，忍住自己内心住着的那个恶魔……尽管这并不容易，可我告诉自己：你是个爸爸，你也有过童年，童年就是这样。
      幼儿园离家不足百米，上午隔着窗户依然能听见欢快的歌声。很多次，我们被这歌声吸引，来到幼儿园旁，看着围栏内几百个小朋友做操跳舞。她就那样痴痴地隔着栏杆看着，看到音乐停了，院子里空无一人了，还是不肯离开。踮着脚尖看看教室内，又看看院子里那些滑梯秋千之类，总也看不够的样子。看着看着，会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玩？我说：等你上了幼儿园了就可以进去了。她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幼儿园呢？我说：快了，你已经三岁了，九月份就是幼儿园的小学生了！她听了，一脸兴奋地说：九月份，然然就可以进幼儿园玩喽！说完，她陶醉于美好的想象里。我则陷入失落不能自拔。是啊，她已经三岁了，过几个月就可以上幼儿园了，就要走入人群，走进更大的世界了。我曾经以为离别还很远很远，就如同我一直以为长大很慢很慢，却不过一瞬，已在眼前。我一直以为是她离不开我们，其实是我们离不开她。我一直以为是她没有准备好离开我们，其实是我们没准备好离开她。我自以为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的事情更多。而现在，我知道了，不管这世界是好是坏，我们都得让她习惯离开，我们也必须习惯离开她。三岁了，属于我们最亲密的时光，快结束了。

【赎罪】
      离河不远，爬上一个小山坡，就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山坡上点缀着知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个男孩试图爬上去，另一个也男孩也跟着往上爬，边爬边把脆爽的笑声滚下坡来，人也跟着从土坡上溜了下来，不远处的大人看见孩子满身灰土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任由孩子们在山坡上爬上爬下，借着地势玩起滑滑梯，灰土和笑声和在一起飘向春天的田野。
      那个女孩站在坡下看了很久，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不可思议，坡上肆意玩耍的孩子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觉得这样的世界离她好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她看了妈妈一眼，妈妈用一贯明确而又冷峻的眼神回复了她。于是她就那样站在望着，如同两个世界在遥遥相望。期间，坡上的孩子喊了她好几次，她听到了那亲切的召唤，可脚步却不由地退缩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终于走远了，她捆绑的世界放松了些。她在心里丈量着去往那片山坡的距离，勇气像露水一样一点一滴地凝聚着，还得小心翼翼地怕被无情的太阳蒸发掉。这时，另一个世界里又一次传来男孩们的召唤，而她也终于确信自己属于那里。风也没她跑得那么快，她一口气就跑到了山坡山，看到了广阔的麦田和花草。她被自己感动了，准备一鼓作气滑到底，她能做到，这难不倒她，瞧，瞬间到底，同伴都为她叫好。她还要再来一次。她刚爬上坡，那声刺耳的吼叫如同惊雷炸起，冷箭一般急速射来。所有人都被雷声震慑了，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她更是愣在那里，恢复成了一尊雕塑。她要是雕塑就好了，雕塑不害怕惊吓，也不担心惩罚，可她不是雕塑。于是，她从春天回到了秋天，世界一片萧瑟，冬天马上就来了。她的妈妈也被孩子惊吓到了，惊吓到发疯，她没想到每天谆谆教导的孩子竟然把自己滚到了土堆里，竟然成了野孩子，竟然忘了自己还是女孩子，这让她发狂，也让她崩溃。她扬起巴掌狠狠地拍打在女孩身上，女孩的哭声把天空都刺碎了。
      我看着这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感到一种深深的羞愧，一种无处藏躲的羞愧，仿佛那声惊雷是我扔出来的，仿佛春天是被我吓跑的。是的，不是仿佛，不是别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应该羞愧的人。多少次，我忘记了她还是个孩子，任由那些所谓的文明和规矩作祟，放出了心底的恶魔，以爱的名义，谋杀着童年。我想怎样呢？想让她更接近大人吗？更快的接近成人世界里的虚伪和丑陋？为什么不能让孩子就是孩子，带着我们找回丢失的真善美？我不该这样对她，不该由着恶念肆虐，任由她出来把我们的世界咬伤了。无论如何，她都会很快快乐起来，让你觉得刚才的失控只是梦幻。可是，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消失了，像水一样悄然流逝了！属于她的，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不能名状的东西，就这样瓦解并改变了。
      我试图努力给她松绑，也给自己松绑。但我知道，她迟早是要被我们驯服的，跟着我们的脚步走来，变成我们的样子。很快，她就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会懂得这文明世界里或明或暗的规矩，会像大多数人所说的那样努力上进，会把自己和周围人群的距离控制得很好，会说得体动人的话。她不仅符合我们的期望，更超出了我们期望。我们暗自欣慰欣喜，许多人也在我们面前表扬称赞她，称道我们的培养和家教。那时，我该不高兴吗？我仿佛看见一匹属于草原和旷野的马，被人训服了，成了所谓的良马，被人赞誉也被人骑在身下，忘记了草原和旷野才是一匹马该有的世界。
      她那么爱我们，依赖我们，信任我们，使我们感到从未如此重要。我们给她这世上最多的规矩和管束，给她最大的专制和压迫，可这些都不能使她离我们而去。事实上，她别无选择，她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都来自我们，我们就是她的全世界，她不能没有全世界，她还不知道世界有多广大。她也一定不是上帝送来的礼物，上帝不会这么残忍，把身边的小小天使送到人性的不可预测里，除非上帝居心叵测，要以此试探人性之善恶，如此，她岂不成了棋子？将来的分别是不是对我们的一种惩罚？只是将来离别来了，属于她的世界广阔了，她就真的自由了吗？现在我们植于她生命深处的种种因，将来无论结出什么样的果，都要她自己去尝。
      想到这里，我更觉惭愧，仿佛我已经破坏了一种珍贵，且已经无法复原如初。那么，趁现在，她还是她，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淹没，我必须更好的爱她。她还在熟睡，我走近她，亲亲她，当做赎罪！

【承诺】
      我和她一起在小树林里散步，那只狗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低着头在不远处边嗅边走，白色的毛已经成了灰黄色，不大的一直土狗，应该是没主儿的。她像是发现了宝贝，两眼放光，定在原地愣了会儿，哈哈大笑起来，对我说：爸爸快看，一只小狗！一只小狗！说完，风一般朝狗奔去。狗被她吓着了，四条腿终归有优势，瞬间跑到了更远处。她见状，自然不肯罢休，想要继续追狗玩。我喊住了她，告诉她这样会吓跑小狗。于是，我们一起慢慢地走近，小狗见人脚步悠闲，觉察并无敌意，便在原地趴着闭目养神，并未跑开。她蹲在小狗旁边，嘻嘻笑着看着，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看了会儿，她试图伸手去摸小狗，小手在空中小心翼翼地试探，几番进退，终于摸在了小狗背上，又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种得意又满足的笑。小手一下一下在小狗身上轻轻地抚摸着，狗和她似乎都在享受这样的时刻。她一定感觉到了狗对自己的信任，而狗也一定感觉到了一个三岁女童的纯真善良。我在想，他们之间的沟通一定更有效率，说不定存在某种隐秘的通道。事实上，就智商而言，他们彼此相当，也就是说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很可能有诸多相似之处。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那么辽阔，也不那么复杂，他们同样容易满足，容易快乐，虽然有时候，也会生出困惑。
      就那样，狗安然躺着睡着，她守着看着抚摸着。过了好一会儿，那狗忽然站起来跑了，一口气穿过前面的草地，穿过另一片小树林，瞬间就在眼界之外了。她见狗了无踪迹，央着我去找，我告诉她没办法找。她有点失落，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爸爸，你不是说要送给一只狗吗？你什么时候送给我狗呢？我是对她有过这样的承诺，在她很小的时候，甚至在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想除了父母，多一只狗陪伴她，定不是什么坏事，何况一只狗陪她一起长大，她从狗身上学到的，不一定比父母身上学到的少。等她能说话交流了，看见狗知道狗了，没有表现出畏惧，且不管大狗小狗，见了狗就直往跟前冲。一次散步碰见一只大金毛，甩开爸爸的手就直奔过去，满心欢喜地摸了又摸，还掏出饼干喂，令众人一阵惊讶。见她如此爱狗，我就对她承诺，等她再大点，就给她养只狗。为此，我查资料，请教养狗的朋友，最后确定就养柯基犬。这狗不大不小，智商不低，忠诚善良，就它了！我甚至设想有了狗以后的生活，要做那些准备，会有那些不便……我这些想了好久好久，斟酌再斟酌，一直到现在，狗还只是养在梦里。以前她问我，我说等你大点就养。后来她问我，我支支吾吾。现在她问我，我只好如实回答：家太小，爸爸太忙，等以后回了西安，房子大点了，就可以养狗了！那得什么时候？她大概不明白，仍问：为什么现在不能养狗？爸爸你不是说了要给然然养一只狗吗？
      我不能回答的更多，事实上，她的提问又一次让我惭愧。不只是一只狗，许多次，我都习惯性的对她承诺，而后迅速遗忘，或者被新的承诺覆盖。只是她没我那么健忘，她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许多我忘记了的话她仍记在心里。有时，她的提问就像刀子一样戳穿我的虚伪，然后暗自追问：为什么诚实守信地生活？她还记得很多，偶尔想起来会追问几句，更多时候，她都替我掩埋掉了。现在她还不懂承诺，不懂成人世界里的口是心非，但她迟早会明白的。我现在用这些承诺浇灌她，这些结不出果来的承诺，这些风一般的承诺，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她不知道，我不敢想！

【朋友】
      之所以从河对岸搬回来，最主要还是为了她上幼儿园方便，能多点户外活动，多交点朋友。除了上学时间尚早之外，其它目的都达到了。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她交到了朋友。从偶遇，到巧合，到熟悉，到喜欢，他们四个孩子算是彼此真正熟识了，老远见了就欢喜着相奔而去，笑着跳着转圈圈，言语都是多余的。在家的时候，也把彼此挂在嘴边，自己看书玩玩具时，在书里玩具里分配着好朋友的角色，这是他们表达彼此惦念的方式吧。
      我们自然为她感到高兴，为她的世界变大了丰富了而高兴。她不仅为自己交到了朋友，也扩大了我们的交际圈。原本陌生的家长们，因了他们，也彼此熟悉甚至亲切起来，宝贝们把家长们的世界也变大了丰富了。有了他们，原本坚硬冷漠的成人世界悄然变得柔软温暖了。
      她在四个孩子里面最大，是姐姐，却最胆小，最懵懂，常常都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乐于当个跟屁虫。别人爬栏杆跳楼梯，起初，她只是在一旁观望，时间久了，终于也勇敢些了。其他三个也都最喜欢她，常常见了她又拉手又拥抱，因为她从不和人争抢，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满是物权意识。不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东西，你们不玩我就玩，你们玩我就不玩，你要就拿去，从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本想教她，完了还是觉得由她去吧，这或许才是她，这样的她或许才珍贵。她不懂这些，你的我的，争来夺取，她不理会这样的世界。
      四个好朋友就这样一起无忧无虑，花开的时候一起挖沙子，夏夜里跟着爷爷奶奶们一起跳广场舞，秋天里在小山坡上一起捡落叶。可是冬天来了，乌兰木伦河畔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中秋过后，风里的寒意就渐渐浓起来。国庆后，楼上的轩轩和奶奶一起回了几百公里外的韩城。寒露没过几天，隔壁的何佩瑜被奶奶带回了四川，而霜降后，对面的毛毛就几乎再也没有下过楼。风吹来了塞北的冬天，也把四个好朋友吹得七零八落。于是整整一个冬天，又剩下我们自己，世界被风吹回了原来的样子。她整天问我：他们都去哪儿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问了无数次，我也解释了无数次，后来她也不问了，学会了在游戏中和好朋友重逢。我有时想，她知道离别的意义吗？她肯定不懂所谓意义，只是朋友的离去让她感到不适和困惑，我也不能给她解释更多。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春天姗姗而来，好朋友也如燕子归来。只是好朋友再见，却意外的陌生了，以前的亲密不见了，眼神里重新写上了距离。我知道这是时间的作用，在时间里她们应该很快能做回好朋友，重新找到属于她们的亲密无间。可下一个冬天呢？即使没有冬天，这些孩子的生命里注定是充满离别的。生活或者学业的原因，将来她们可能去往不同的学校，可能搬去不同的小区，甚至不同的城市。她们的童年，注定是一场不由自主的迁徙。那时，朋友怎么办？我又给不出答案。我们有一起长大的所谓发小，有青梅竹马，有两小无猜，有许多珍贵和怀念，也有乡愁可愁可依。可她们飘来荡去的长大，习惯了飘来荡去的生活，她们不去理会所谓珍贵和怀念，因为她们没有珍贵和值得怀念的东西。她们也没有故乡，也就没有乡愁。这是谁的错？你的？我的？她们肯定是无辜的。她是我的孩子，我想用尽全力为她留住点什么，虽然她对此一无所知。

【向下】
      那个在医院偶遇的女人，尽管时过久矣，我依然记得她惊心动魄的故事，更记得她是一位母亲。事实上，在我遇见她时，她已经变成是一位曾经的母亲。她原本活奔乱跳的儿子，因病不在了，即使她把自己的一个肾给了儿子，她还可以把另一个肾给儿子的，她也可以把一切都给儿子而无须犹豫。可这只是假设。尽管她做了母亲能做的一切，可还是没能挽留住儿子的生命。这时，她被查出患了绝症，她是平静的，她的天本来就塌了，她没有可在乎留恋的了。她的生活全靠儿子支撑着，儿子没了，希望破灭了，她对明天的期待也就没有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包括她自己。
      这不是电影里的故事，这是我的偶遇，尽管接近于擦肩而过，尽管这样的故事以各种版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可我还是被击中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仅仅是困惑而已，在生活残酷的真像面前，我们用疼痛积聚力量。就像现在，我的孩子安睡在一旁的小床上。她这几天得了水痘，浑身泛起了许多红色的小疹，她觉得痒，浑身痒得难受，老想拿手抓挠，被我们一次次的阻止了。她也知道抓挠不好，会严重，可她忍不住，她就哭，哭声让人心碎。她还发着烧，忽高忽低，像我们忐忑难安的心情。我得过水痘，知道它不可怕，走完该走的流程，也就好了。可得在她身上，我就无法淡定了，仿佛这不是水痘，是魔鬼，要夺走我生活里的全部。我也不是我，我是一个父亲，父亲和母亲一样，是完全属于孩子的角色。其实在她出生之前，包括之后，我都警告自己：孩子不是全部，孩子有孩子们的世界，她们会长大，会离你而去，会有她们自己的生活，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世界和生活。我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这样去做，可我没做到，我做不到，我习惯性地担心、心疼，习惯性地把几乎所有的心思给她，由她支配着我的生活，尽管有时也会觉得累，但我确信我乐意这样做。
      我想起母亲说过：人有了儿女，都是向下的。意思就是：人有了孩子，为人父母后，都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孩子成了自己的全部，顾不上自己的父母了。记得幼时发烧生病，母亲冒雨背我去几里外的卫生院，在母亲背上昏沉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焦急和安全。如今，我能想象自己在母亲生活中的重量，怎样支撑了她的世界，她为了我如何的无言付出。可最后，我还是离开了，走向了远方。这是可以预料到的结果。就如同现在我这样爱她疼她，忍不住把她当成我的全部，可最终，我也无力挽回这注定向下的爱。
      这样想实在太过残忍，《目送》里，龙应台已经这样残忍地告诉了我们。我宁愿对此充耳不闻，继续陪着这黄口小儿虚度时光，继续为她担忧为她感动，不去担心我全部的爱到头来只换得她生命里的配角，也不去担心这样会把她宠坏。我只想现在，我们就这样相亲相爱，就这样不太明白的活着，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