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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走一回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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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活走一回
                          作者:南岸
  “哐当、哐当”
  顺子和村里的二蛋三下两下就卸下家里一块门板,我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他们就把我从床上移到这块卸下的门板上,老婆在一旁哭得呼天呛地,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已经死了。
  老婆悲痛欲绝的样子真让人看了揪心,她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就晕厥过去了,隔壁的张阿婆见状,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人中穴,老婆这才苏醒了过来。张阿婆在老婆缓过气后,便示意顺子和二蛋把她扶到外屋去,可老婆不肯,她说她想多陪陪我,后来在顺子和二蛋的再三劝导下,她才同意放开我的手离开房间。
  张阿婆插上门梢叹了口气后开始慢条思理地脱我身上的衣服。张阿婆是个七十多岁的人,瘦削,心细,胆子特别大,每次村里死了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由她去帮死者净身、换衣服。村里的人都敬重她,但又害怕与她碰上面,尤其是村里的女人们,她们说张阿婆和死人接触的时间多,脸色像死人一样灰白灰白,连身上也染上了一股只有死人才会散发出的尸腥味。我老婆原来也这么说过,她当时还缠着我,要我把房子搬到别处去建,说挨着张阿婆住不吉利。这简直是乱弹琴,吉不吉利关张阿婆什么事情?我堂堂一个村的村长,大小也算是个国家干部,是村里几百口子人的带头人——父母官,难道我还会相信这歪门邪说?老婆当时还想劝说,就被我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后来她就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
  还别说,张阿婆的脸还真是灰白灰白的,特别是她把我脱得金光以后,我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更加灰白。她拨下我的裤叉后,像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了我好几遍,才用湿毛巾慢慢擦拭我的身子,我灰白的脸不由得开始发热,因为张阿婆擦到我的私物处时竟然停了下来,她摇头无比痛心地说:
  “阿瓦啊,你瞧你咋瘦得跟鸯鸡子麻杆似的了?要肉没得肉,只剩下一堆光骨头和一张皱哇哇的皮子,连这个地方也……,唉!你媳妇可真是活遭罪的哟……”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光。老婆经常埋怨,说我倒在床上就像一头死猪,从来也不主动和她干那个事情。我每天跑里跑外,为了村里那些破事,累得人仰马翻,哪还有心思和精力去干那个事情,久而久之,我那东西除了排排尿,就变得像个只会装装门面的摆设了。幸好张阿婆说了几句就停住了嘴,要不然,我这个村长——一个堂堂正正的大老爷们儿,在一个老太婆面前还真是无地自容。
  张阿婆给我净完身后,就在我脚上套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底青面的布鞋,鞋尖高高往上翘,整个鞋子看上去像一叶昂首的小型龙舟。她将我双脚并拢,在脚掌处用一条细麻绳捆绑住。这做法真是很可笑,难道一条细麻绳就能羁绊住我阿瓦?这张阿婆未必真是老糊涂了,她难道不知道,只要我稍稍一用劲,那根麻绳就会“咯嘣”一声脆响,然后四分五裂?我真搞不懂祖辈们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古怪的习俗,干嘛在人死以后非要弄根绳子来缠住死者的脚?好在我已经死了,就有机会在阴朝地府直接找已故的祖辈们问问这个事情。刚说到我脚上的绳子,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几时已经被张阿婆换成一套滚边带扣盘的老式衣服。说实话,这套衣服我很不满意。我真是搞不懂,她们为什么会在我死后给我弄这么一身衣服?这衣服完全合不上社会主义的前进步伐,说的严重一点,这衣服不光合不上社会主义的步伐,而且还明显带有拉社会主义后腿的意思在里面,当然,也可以学学有文化的人说话,这衣服完全有返古倒退的迹象。你再看那颜色,到黑不黑,到蓝又不蓝,还有那质地与做工,啧啧!一看就知道是廉价伪劣、质量不过关的产品。当然,虽然我对这衣服很不满意,但是我什么话也不能说,因为我已经死了。
  张阿婆给我穿戴整齐后,打算开门出去,她刚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急匆匆地踅了回来。她停在我旁边朝门口瞄了两眼,确信没人后,就迅速拉起我的左手,我不清楚张阿婆拉我手要做什么,我正犯迷糊,就听到她喃喃自语地说:
  “阿瓦啊,反正你已经是死了的人,阴间一天,阳间十年啊!你拿这个东西去那个地方也用不上了,你可别怪我老婆子不仁义,就算我张阿婆对不住你了!赶明儿等我家富贵儿在省城找了大钱,我让他多给你烧些纸钱过来。”
  张阿婆说完,生拉活扯地把我手腕上那块戴了很多年的“宝石花”手表摘了下来。那块手表是我当村长后的第二年老婆用一头大肥猪换回来的,老婆说我当上村长后就不知道着家,一出门就把时间忘得干干净净。我觉得自己对不住老婆,和她结婚差不多快二十年,自从我当上村长后,从来没有好好陪她说过一次话,更没有好好陪她吃过一顿饭,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张阿婆,和她交往了几十年,住了一辈子的邻居,我竟然不知道她是一个卑鄙龌龊发死人财的人。这也是我做村长的疏忽。我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张阿婆无意间看了我一眼,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打了个寒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攥在手心里的那块手表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在临出门时,她拿了张冥钱盖在我脸上,然后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这个可恶的张阿婆真是太过份了,我阿瓦平时对她可不薄,想到张阿公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富贵儿不容易,凡事她家有什么搭得上手的活,哪次不是我主动帮她干?就拿她家的房子来说,如果不是我找村里的几个男劳力帮她翻修,一旦遇到下雨天,可能她都没办法揭开锅;还有她儿子富贵儿那年考上县里的中专交不上学费,还是我瞒着老婆把自家卖了种姜的钱悄悄塞在了她手里。这个张阿婆做事太绝情,简直让人感到气愤,我紧握着拳头,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真想追上去狠狠教训她一顿,但已经来不急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顺子和二蛋把我移到了堂屋,他们已经在堂屋临时为我布置了个灵堂。堂屋两周堆满着松柏,和一些用五色纸折的花圈。花圈是村里的三喜差人送来的。三喜一直在集市上忙活着生意,他在集市上办了个丧葬品专用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还别说,当初我就看出三喜是个做生意的料子,他呆在农村简直是太可惜了,最早三喜还不敢出去闯,后来听了我给他出主意、鼓劲后,他才决定弃农从商。我正在想三喜的事情,鼻子就是一阵奇庠难耐。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我很喜欢闻松柏的气味,而现在对松柏的气味却非常敏感,它那浓烈的气味像根狗尾巴草似的在我鼻腔里挠来挠去,挠得我直想打喷嚏。我浑身禁不住长满了鸡皮疙瘩,不得不使劲地耸耸鼻翼,把想打的喷嚏活生生地忍了回去。
  松柏是顺子和二蛋从山上砍回来的,刀口处还冒着白色的树浆。灵堂中央挂着一张用深褐色镜框裱着的我的二十四寸黑白遗像,虽然挂着的遗像色彩略显单一,但它丝毫不能影响到从我脑门中透出的正义与智慧的光芒。遗像的下方,是用两张书桌搭建起的灵台,台中央摆放着祭品,一对白蜡正在祭品两旁“兹兹”地吐着焰苗烧燃。灵台的最前排是一个用陶瓷盆做的香坛,香坛里放了半坛大米和黄豆,老婆在放米的时候难过地对儿子顺子说:
  “你爸平时吃的少,给他准备点粮食,免得他在黄泉路上饿着……。”
  老婆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唉!老婆就是这样一个知冷知热会体贴人,虽然她长着黄桶般圆实的腰,相貌又平平,脸上还长了不少的雀斑。说句公道话,无论从长相和身材上,老婆确实都不如村里的张翠花好看,但不可否认,老婆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媳妇。她知道我肠胃不好,每次煮好饭见我没回来,都要把饭菜温在锅里出来找我吃饭。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对我老婆说,我还愿意娶她做我老婆。但是,这话已经说不出口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沉重而悲痛的哀乐缓缓在我耳际响起,来哀悼的村民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赶来,我笔直地躺在门板上,真想一把揭开盖在我脸上的那张纸钱,看看都有谁来为我吊丧。从内心来说,我还真想看看来为我吊丧的人在我永垂后都有些什么样的神情。我激动的有些发抖,因为脸上盖着的纸钱凿了很多像()形状的缝隙,只要我睁大眼睛,转动一下眼珠子,所有的景物都能一一收入眼底。为此,我真想大笑几声,可又害怕呼出的气体吹跑了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纸钱,所以我只好躲在纸钱下面,死死地咬着牙齿,抿着自己的嘴巴,不弄出半点的声响出来。
  我正躲在冥钱下面偷着乐,顺子又一摇一拽地走了进来,我看不出在他老子死后他是悲伤还是高兴,他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手里拿着一副挽联和二蛋比划着贴在哪个地方最合适。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把它贴在了我的遗相的两侧。我翻起眼睛定眼一瞧,不瞧还好,这一瞧,不但让我再也无法笑出来,而且还差点又让我背过了气。不用说,那挽联肯定是顺子那兔崽子写的,那张牙舞爪的字迹就是化成灰,老子也能一眼把它认出来。你看那上联:堂堂正正,活着做条好汉;下联:凄凄惨惨,死了变一恶鬼。横批:死活走一回!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翻身起来扇那兔崽子两个大耳光,或干脆把他骂得个狗血淋头。想当初老子叫他好好念书,他硬是不听老子的话,每次开家长会,老师不是说他和同学打架斗殴,就是状告他惟恐天下不乱,有什么早恋的倾向。
  这兔崽子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记得那次我在村民会上讲:
  “我们不但要提高村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还要丰富村民的文化娱乐生活,要把咱们村建设成新时代的新型农村,让城里的人也来羡慕咱们这些泥腿子……”
  我话还没有讲完,那小兔崽子不知道几时跑到了会场热烈地鼓起了掌,会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平时在我面前规规矩矩的小青年一反常态,他们有恃无恐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二蛋那小子干脆跑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块,弄得开会的一些村民哈哈大笑,会议不得不提前结束。就在散会后没两天,那小兔崽子趁我去乡里开会,竟然冒充我的命誉,把村民们召集在村委会的大会议室教大家跳什么恰恰舞,结果当场就有几个老年人把腰扭失了,直至现在,还有一个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最不可思议的是,村里那帮年轻人都吹捧那兔崽子,说他不愧是我生养的儿子——有虎性;他们还说那兔崽子脑子灵活,点子多。遇到什么事情,村里的那帮年青人都喜欢跑来找那兔崽子拿主意。要不是那兔崽子出的那个馊点子,二蛋怎么会让小草怀上孕?小草不怀上孕,那小草的娘就不会因为男方来退婚拼死拼活的要找二蛋算帐。
  二蛋这小子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那兔崽子害得他躲在山上的石窟里几天几夜不敢回家,他好像早已经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总之那兔崽子不叫人省心。老婆当初还担心那兔崽子长得黄皮骨瘦的长大了不好找对象,谁知道他把村里的那些女娃子一群一群地往板粟坡带,他在林子里搂着那些女娃子的腰教她们跳交际舞,还给她们讲什么是罗曼蒂克,那些女娃子被羞得满脸通红,她们竟然像着了魔似的为那兔崽子争风吃醋,有的公然跑到家里来说要嫁给他。可那小兔崽子到好,占了人家女娃子便宜还不当一回事情,他还有脸说只是教她们亲个嘴,没有别的意思。那小兔崽子说的到是轻松,他就不知道他老娘隔三差五地去给人家女娃子陪不是。为这件事情,我铁了心要揍这兔崽子一顿,结果二蛋跑去告诉那些女娃子,她们竟然一个个跑来求情,说有关亲嘴的事情和那兔崽子无关,都是她们自己自愿的云云,简直把我弄得哭笑不得。
  二蛋一直维护着顺子那兔崽子,他不光爱给那兔崽了通风报信,就是遇到什么力气活,他都主动替他干,他完全把那兔崽子当偶像来崇拜。就拿那兔崽子写的这副挽联来说吧,二蛋就在我面前夸了那兔崽子半天,什么这对联写得通俗易懂啦,什么虽然不是名家所作,但确实已显露出名家的大器,最后还说到这联子完全算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笔墨。算了,我也不想再说这兔崽子了,其实说到他的不是,无非是在刮我自己的脸,古人说:“养子不教父之过!”的确,这小兔崽子不学无术,也和我这个做老子的脱不了干系,要不是我一心忙于村里的那些事情,老婆又娇惯着他,这兔崽子就没有机会钻空子,也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唉!如今再来追究是谁的过错,看来已经晚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刚叹完气,张翠花就表情复杂地走了进来,我既激动又紧张,能在自己入殓之前见张翠花最后一面,算是心满意足了。张翠花趁我老婆、顺子他们出去的当儿,迅速拉起我的手,一股温热立刻从她的手指传到我的全身。我的指关节轻轻动了一下,不过张翠花没有发觉,她只是红着眼圈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脸上的纸钱发呆。我知道张翠花对我有好感,其实知道她对我有那个意思,是在王二狗那次佯装喝醉酒,在天擦黑的时候去她家耍流氓后我才知道的。那天我正好去乡里开会,回来的时候公交车都收了班,路上连辆拖拉机也没有,没办法,我只好甩着火腿走到天黑才回到咱们村子。心里正窝着火,结果走到张翠花的屋外,我就听到张翠花大声叫嚷:
  “王二狗,你想干什么?给我出去,我一个寡妇人家,你呆在这里不合适……。”
  后来就是王二狗的淫笑声,和张翠花奋力挣扎撕打的声音。我毫不犹豫地撞了进去,王二狗满脸涨得通红,他紧紧箍着张翠花不放,眼睛色迷迷地在她胸脯上打着转,我一箭步冲了上去,一拳把王二狗打翻在地。王二狗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看见是我,就悻悻地走了。张翠花缩成一团低声抽泣着,我劝慰了几句正欲要走,她却上来一把抱住我的后背,还把脸贴在我的身上慢慢摩挲着。我听到张翠花急促的呼吸声,和她的头发在我后颈窝里发出“沙沙”声。我回过头,张翠花的脸粉得像朵桃花,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有一团情爱之火在熊熊燃烧。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她屋里走了出去。
  其实张翠花是个很招男人喜欢的女人,虽然她结过婚,但她和村里那些已婚的女人不一样,她不爱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头。她皮肤白净,穿戴得体,说话轻声细语,腼腆的像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就那次我把王二狗打跑后不久,张翠花就大胆地送了一双自己亲手做的鞋垫给我,上面用丝线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那图案绣得非常精美,我把它藏在柜子下面一直舍不得垫。张翠花私下问过我几次,问那鞋垫合不合我的脚?我只能吱吱唔唔的应付过去。其实每次碰到张翠花,我都有异样的感觉,我的心总是“砰砰”直跳,说话似乎也变得不太利索,要不是我时常躲着张翠花,我想她眼里的那团火焰早就把我烧成了灰烬。只是这团火焰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我老婆。
  张翠花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最后她把我的手放到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柔软而丰润,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着。我正想伸手去帮张翠花擦擦流在腮边的眼泪,可老婆在这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张翠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惊慌地放下我的手,幸好老婆没有注意到,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或者让我死洁不保也说不定。在临出门时,张翠花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又羡慕地看了看我老婆,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那团火焰慢慢被眼泪淹没了。我不能说自己是否对张翠花动了心,因为我已经死了。
  张翠花出去后,周三满脸悲痛地走了进来,他先向我老婆行了个礼,然后慢吞吞地走到我跟前鞠了三个躬,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巴达、巴达”往下掉。周三在我面前默默地站了几分钟就抹泪转身离开了。他走到我老婆跟前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起伏着,他断断续续地对我老婆说:
  “嫂子,以后——以后你——有啥力气活,你就——就言语一声,阿瓦是好人,他这一走就走了,你——你——一定要往开里想,不要让阿瓦走得不安生,唉……。”
  老婆眼眶里又禽满了眼泪,周三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阿瓦生前可没少照顾我们,就连——就连咱们村里唯一的池塘,阿瓦——阿瓦也不惜得罪了咱乡的乡长,硬着头皮把它承包给了我。阿瓦是个好村长,十里八乡的,有谁不说他是个汉子?反正阿瓦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咱家的宗宝会变成什么样子,幸好阿瓦把那池塘承包给了我,又让宗宝到外面去学习养殖技术,前两年邻村一些养鱼大户塘子里的鱼白晃晃的一池一池的死,就我家的鱼活蹦乱跳的没染上那可怕的白点病,宗宝在养鱼中可尝到了甜头,再也不东游西逛游手好闲,还彻底把赌博给戒了。说真的,谁是什么样的人,我——我周三心里明白得很,阿瓦重情重义,我也不是薄情寡意的人,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嫂子日后有用得着我周三的地方,你就尽管开口,我周三不会有二话。”
  周三拍着胸脯走了。说真的,周三这人有股闯劲,要不是读书少了点,在咱们村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不过他这人就是缺乏耐心,性子急躁,有点江湖好汉的味道,这是他的优点,从某个方面来说,也是他的缺点。周三说的没错,要不是我坚决反正搞裙带关系,抵治不正之风,周三承包的那池塘恐怕早已落入乡长他小舅子王二狗之手了。我突然想起一句很时髦的话:“做人难啊,做女人更难!”不过我想把这句话改一改,改成:“做人难啊,做一个好村官那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做好村官虽然很不容易,但听了张三这席话,我认为自己的付出还是值得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老是感觉自己变得像个娘们儿,说到动情处就会热泪盈眶,这不,我的眼泪又开始在眶里打着转,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流出来,因为我已经死了。
  周三走后,又陆续来了一些人,如钱大箩、李富贵、汪一声、叶满枝、金全怀……。
  王二狗是来得最晚的一个人,以前他认为自己是乡长的小舅子,就能高出别人半个头,在村里总是耀武扬威不可一视,那仗势欺人的样子我看了就来气。老婆常劝我,叫我不要去招惹王二狗,省得日后被人穿了小鞋自己都不知道。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我一个光脚的还怕被人穿什么鞋?好在王二狗也知道我的脾气,自从我当上村长后,他就收敛了很多。我知道王二狗一直对我不满,虽然他表面上乐呵呵在应付,但他心里想的什么,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我没想到王二狗来吊丧时会把头埋得那么低,让我一眼就看到他头顶那道结了痂的伤疤。伤疤是前阵子周三用木棒砸的。其实,这也怪不得周三,要不是他王二狗眼红,半夜起来使坏,想往周三渔塘里下农药,周三也不会出手打人。为那个池塘,王二狗不止一次地往我家送礼,不过都被我退还了回去。乡长私下也找我去谈过几次话,乡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乡上还有个管文档的空缺,如果我干得好,他可以想办法把我儿子顺子安置进去。乡长虽然没有直接和我说王二狗的事情,但我也不是个傻子,顺子那兔嵬子有几斤几俩我这个做老子的还不清楚?王二狗在我把池塘承包给了周三后便耿耿于怀,乡长也开始对我不冷不热,我阿瓦早就想明白了,我又不图升官发财,我怕什么?
  王二狗这人很滑稽,他以为自己埋着头就没有人看到他的面容。可他做梦都想不到还有一个重要的人在注意着他——不用猜,那个人就是躺在门板上的我。王二狗的神情,我恰好能从纸缝里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悲痛欲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王二狗这一刻并不轻松,为什么我要这么说?你看他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已经把整个脸憋得像一团血包。他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
  “阿瓦啊,你看你这铁铮铮的汉子不也说倒就倒了?你干嘛一定要和我较劲哩?你说你这样活一辈子值得不?吃没吃好,穿没穿好,你到是一蹬腿撒手归西了,可你给自己老婆留下什么了?要洋房没洋房,就你现在那辆破得混身零件都直响的破摩托能管几毛钱?说实话,我王二狗替你不值。不过,兄弟我还真是很佩服你这条硬汉子。所以啊,我这次特地为你送来一些东西,想来你这次不会拒绝了。”
  王二狗得意地笑了笑,顺着王二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有纸做别墅、豪华娇车、妖艳的美女、还有金元宝、麻将牌等等。
  看着王二狗带来的那些东西,我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我心里仍然明白,王二狗又想用这些东西来诱惑我。但我想明确地告诉王二狗,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我阿瓦生平刚正不阿、不贪不恋、不卑也不亢,就是死了,我也绝对不会收受他的任何东西,更不会与他同流合污、仗势欺人。我刚想到这里,心里一急,脚上一用力,只听见绑在我鞋上的麻绳“咯嘣”一声脆响,束缚我的绳子断开了。
   我一跃从门板上坐了起来。结果,我吃惊地发现,自己睡的竟然不是门板,而是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单人床,王二狗也不见了,我只看到一个温婉貌美的护士笑咪咪地朝我走来,她走到我跟前轻声问到:“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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