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试笔]对一条街的理解/慕朓

对一条街的理解

一
     这条街的意义在于你此时此刻的体会。比如，当你长期处于迷惘忧郁而显得有些麻木冷漠的时候，那热烈而无节制的夕阳就显得大而无当，其光芒万丈过于耀眼——乃至太阳的整个轮廓也消失了，傻愣愣地倚靠在街道西侧的那座高楼顶，仿佛是一个奉承溜须惯了的家伙，在向为生活奔忙的世人表现出他那虚假的热情和虚热的正能量！邻近学校下课时的广播声响，三三两两漫步的老师、学生身影，麻雀叽叽喳喳归巢的暮色，一场春雨后空气里的湿热，所有这些生意盎然却恰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的元素形成一个多么令人幸福而无比感伤的黄昏——就是你走了十年的这条街道，用它不息的生机勃勃、毫无新意的日常生活招惹一个缺乏目的性的冥想者的种种不安情绪，犹如一个多事的人开启了一个生锈多年的抽水泵，而抽水泵插进常年没有清理的几乎见底的河流！

二
     在晚饭后，你会沿着街道旁的步行道散步，从北到南。当夜色如刷漆，一层层刷暗时，你会在穿过十字路口的某一瞬间发现：一切变得可疑。仿佛一个要醉了的人，陷入不可把握的境地——思想要断线了，一个无比黑暗，万物没有名姓的洞穴张开大嘴……。街道两旁突然间冒出来的茶馆、饭店、药店、书店、理发店、菜市场、越来越多的泊车，还有此时暮春的暖风、夜色、道旁树、一个中年人的散步、一堆杂草般的人际和琐事等等，所有的这些在散步者如若醉酒之前停住了脚步。待你仔细端详这一切的那一瞬间，可疑感越加强化——眼球外的这些光怪陆离，是否是一场梦，一场虚妄而非真实存在？
     这些变化着的四季，沿路的景色，每天都撑开的夜色，以及那些明暗以及明暗背后的手，都在耐心而执着地等待一位觉者。等待它一遍又一遍的途经者，最终点醒自己，进而点亮身边的一花一草。而梦中人在心里无比沮丧地告诉它们，长久以来，他和它们一样，暗自焦急地等待那个觉者，等他一句明确而坚定的答案。好让自己点破一切人、事、物的黄金意义——犹如夕阳给万事万物涂上的那热烈而永恒的金黄色彩。

三
      有时，你会走入这样的巷子——这是否是另一个迷途？比如昨晚散步回来，已是深夜。再次路过小区附近的校园，笑声从围墙里传出，那是骚动难禁的青春们在打球嬉戏吧？校园这一带的空间也许只有18岁，青春、朦胧，里面有励志、有情感、有故事，或都带有些许忧伤，以至于漫溢到墙外这微凉的夜雾湿气，也染上了点愁绪，这是它们的意义，为青春快乐，或者忧伤。而你一再想到了苦苦追随你的身边景色还在求证它们的存在位置和意义。走在通向小区深邃的步行道上，你最终发现，这15分钟路程里的景色中不再夹带少年学子时的无名忧愁，青年时的迷惘，亦无7岁女儿单脚蹭着滑板车飞快向前的那种简单、明媚、快乐，一切景物的色调都开始显得克制冷淡，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式的粉红色系、鲜艳风格；一切似乎带有俗世的责任和义务，不敢再有毅然决然、不计后果——所有树木、道路、楼房、人际关系都中规中矩、不蔓不枝。而在某些部位却显得越发执拗，比如这春夜的蛙声，年年春夏之交前来演奏，同雨水、温湿天气一道而来，不可或缺——不管你是否喜欢，能不能忍受，嫌不嫌吵。而有些部位缺席，却可以得到宽恕和容忍，比如这道旁树容许你以抗台风且易养护的小榕树代替杨柳，只要有绿色就行，只要能吐出新芽，就算你完成春上枝头的任务；容许你只有横七竖八、古板生硬的城市道路，而没有了“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春郊野趣。对于一个走近中年的男人来说，这是一个容许兼容、容忍缺席的春夜城景图。
是的，有时你就是走入了这样的巷子——它引起另一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