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缘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7 编辑 <br /><br />　　生命缘
　　1
　　一阵大雨过后，虽然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却已经不大了，于是撑起伞去厕所。我刚拐过墙角，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只小麻雀。
　　它的确是一只小麻雀，一只黄嘴丫刚刚褪去的小麻雀。尽管羽毛已经丰满，但被雨打湿了，一片片紧紧地贴在身上。它的身子显得那么瘦小，在雨中瑟瑟发抖。
　　它肯定已经会飞了，就如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只知道享受自在行走的快乐，却完全看不到可能的危险。所以大雨突然来临时，它根本来不及躲避。小麻雀们都是这样的，这种情景过去经常会遇到。只是这些年，环境破坏得严重，麻雀的数量大幅度减少，如今，不要说这样的小麻雀，就连成群的大麻雀都难得一见了。
　　所以在孩子们的眼里，它绝对是个稀罕物。而如果这样的稀罕物，这样一只小麻雀，无论落到哪个孩子手里，等待它的都将是悲惨的命运。现在的孩子们——也别说现在，我们小时候大多也是一样的。
　　不过这只麻雀很幸运，它在被大雨淋湿后第一个遇见的就是我。在这个校园里，足足有一千三四百名学生和一百多位老师，一只小小的麻雀偏偏与我相遇，该是怎样的一种机缘呢？
　　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赶快把它抓住，免得它落到别人手里。可是我的第一次抓捕却失败了。它并不信任我这个偶遇的陌生人。就在我触及它的一刹那，它扇动翅膀向旁边猛地一蹿，从我手下溜走了。只是溜得并不远，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雨已经很小了，周围传来孩子们的说笑声——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我更不迟疑，急忙上前一步，用雨伞拦住它的去路，另一手再次向前实施抓捕。没想到这次行动很成功，它似乎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力量，乖乖地落到我手里。
　　我把它举起来，和我面对面。它的一双小黑眼珠滴溜溜乱转，不住地看着我，并不像它的那些前辈们会拼命地挣扎或叽叽喳喳乱叫。它的确还是个孩子啊！似乎并不知道可能面临的危险。
　　我把它带回办公室，四下里找了半天，并没有一个可供它暂时安歇的住处。没有办法，只好把新买的手机包装盒腾出来，铺上一张纸，做它临时的家。它安安稳稳地呆在里面，既不乱叫，也不扑腾，似乎很满意这个新居。
　　和同事提起此事，同事问：你是要养着它吗？我答：养是不可能的。这种蠢事小时候也干过，但麻雀是宁可自由而死而绝不忍辱偷生的动物，绝不可能养活。而且这只小麻雀的羽毛已经丰满，完全可以独立生活了，等过会儿它的羽毛干了，就可以放它出去。
　　半个多小时后，雨彻底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我忽然想到那只小麻雀，这时候，它的身上应该也干得差不多了。我便拿出手机盒，轻轻打开盒盖……还没等我看清楚，它便突然从里面冲出来，直冲出窗外，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在盒中铺的纸上留下一小截灰白的粪便。
　　我一时竟有些怅然。在我的心里，是希望它迟疑片刻，看着周围，再看看我，在确定它确实已经重获自由后才展翅飞走的。当然，最好是再留恋地围着我绕上两圈，然后恋恋不舍地飞离……
　　我承认，我的确是小说看多了。它不过只是一只小麻雀，即使在麻雀家族中也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被我抓到。
　　那么，我们的缘份也不过如此：看见它，抓住它，安置它，放飞它。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源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雨来雨去，缘来缘尽。即使以后还能相遇，我又怎么可能在一群麻雀中认了它，它又怎么可能在茫茫人海中记得我呢？
　　2
　　从市场买菜回来，忽见路上有条小泥鳅，无意中用脚碰了一下，它竟然猛烈地挣扎起来。原来是活的！我马上弯腰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
　　这只小泥鳅只有一拃来长，筷头粗细，绝对是一只小泥鳅。就在我刚刚走过的菜市场，就有卖这种泥鳅的，有大的粗如拇指，也有小的和它同样的。
　　很难想像，这只小泥鳅怎么会出现在这段路上。这里离卖鱼的地方怎么也有几十米，它不大可能自己从水盆里跳出来，在路上跑这么远。想来，很可能是从哪个顾客的购物袋里逃出来的了。
　　从河中被捕捉到，再到盆中被捞起，放到方便袋里，也许它始终都在挣扎着，努力想要逃脱。只是它不会料到，一旦上了岸，即使逃脱了釜甑之祸，终究还是死路一条。它更不会想到，本来是必死的命运，却会遇到我。
　　大一点儿的泥鳅是很难抓的，因为它们身上有一层十分光滑的粘液。小时候抓泥鳅时，曾使劲捏住它们的脑袋，捏得吱吱乱叫，可是有时候还会叫它们给溜掉了。可是这只小泥鳅握在我的手里却毫不费力，因为它小，更因为它已在地上已经挣扎了很长时间，身上的粘液早被灰土吸净了。
　　可是它仍然很有力量，只要我的手稍一握紧，它就会很用力地反抗。我若放松了些，它便乖乖地躺着一动不动。
　　我还要办些别的事，要耽误几分钟时间，生怕它离开水时间太长了会受不了（也不知道它离开水长久了），就在路边的一处浅水里蘸了一下，叫它身上湿一些，然后拿着它继续走。蘸湿了的它仍然很乖，并没有因为粘了水身上又粘滑了就拼命挣扎。
　　回到家以后，我急忙找了个容器，把它放到里面，再倒入些水。我不知道它是否还能恢复活力，也不知道自来水是否适合它生活。曾在网上读到，自来水要晾上一晾才能用来养鱼的，因为水中填加剂会对鱼造成影响。以前家里也养过金鱼，但都没养得长久了，也许就和这个有关。但这时小泥鳅肯定是等不及了，只好先少给它点水救命。我又担心自来水里的添加剂真会伤害它，可手头又没有活性炭之类的东西可以净水。想来想去，只好撕了一截陈旧的牛皮纸放到水里，权且代替一下。同时又用别的容器接了些水，等晾好之后再给它补充进去。
　　女儿中午放学会回家吃饭，我很怀疑这只小泥鳅能否活到她回来。女儿很喜欢养鱼，但之前养过的几次金鱼都没活多长时间，她便不愿再养了，可是喜欢却仍是喜欢的。如果她一回家突然发现有一条小泥鳅，未尝不是一个惊喜。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女儿回家，而且很快就发现这条小泥鳅的时候，它已经彻底恢复生机了。放在水中的那张牛皮纸也成了它藏猫猫的所在。你见它正漫不经心地冲着盆壁吸水呢，可是只要用手在它面前轻轻一点，它便立刻掉头游走，然后很快藏到纸下面去了。
　　小泥鳅九死一生，最后活蹦乱跳地在我家窗台上安了家，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机缘啊！我不知道它还会活多久，或最终将以怎样的一种方式离开我们。但我能确定的是：既然有缘相遇，它又给我们带来如许欢乐，我也会用心去关心它，照顾它，珍惜这份偶遇的缘分，直到缘尽的那一天。
　　补记：就在第二天，早上三点二十分，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这条小泥鳅，可是却突然发现它已经不在水里了。急忙开了灯四下寻找，最后在地板上找到时，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其实，容器里的水我装得并不多，离上沿足有2厘米。这一整天，小泥鳅虽然很活泼，但也很听话，根本不像能跳出去的样子。
　　见它如此，一时很是感慨：明明已经脱离了灾难，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再一想，它之所以会从顾客的方便袋中逃离，也许正是因为它太淘气的缘故。淘气使它逃脱了，可同时淘气又使它送命了。
　　算起来，我和它的缘分竟不到一整天的时间。缘来而遇，缘聚而散，竟是这样匆匆……
　　 2015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