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活动性游戏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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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性游戏
陈年
那是一个游戏。青矿小学三年级五班一个女生和六个男生的游戏。女生是值日的小组长,男生们是她的组员。陈年
女生有很多缺点,娇气,霸道,牙尖嘴利,爱出风头,喜欢背后向老师打小报告。男生们都不喜欢有这样一位小组长,他们表面装出听话顺从的样子,背地里都叫她“炸毛鸡”。
星期一的早晨对于忘记或故意忘记写家庭作业的学生都是灰色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他们要玩弹弓,要玩卧驴,要玩打面包,要看动画片,要上山捉蚂蚱……。女生绷着脸手里握着红油笔,要他们快点拿出作业,男生摸着小光头灵活地转动着眼睛,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应付检查,只是这些理由用得太频繁了。女生素来铁面无私,无论男生怎么低三下四的求她,讨好她,最后她还是把写着名字的小纸条递到老师手里。因为那些小纸条他们受到老师家长凶狠的责罚。男生眼泪汪汪挨打时,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大声咒骂着该死的小组长。炸毛鸡!炸毛鸡!
小女生自认为有骄傲的资本,她学习成绩好,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她的作业本干干净净,她的钢笔字工工整整。老师常把她的作业本挑出来作为范本传给男生看,让他们看一个好学生的作业是怎么完成的。聪明伶俐的她根本不把那些笨小孩放在眼里。女生觉得这些男孩子就是她手下的一群小兵,而她是个领兵的司令。她喜欢看他们说一堆好话哀求她手下留情的狼狈样子。虽然自己只要轻轻一笔,就能划掉他们的名字,可她偏偏不那样做,这种骗人的坏事怎么能是一个好学生做的。在一个好学生心里,老师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永远都是正确的。
星期四晚上又轮到女生小组值日。一个女生,六个男生。别的小组都是男女生搭配开,只有他们小组是个例外,可能是老师觉得她有能力管好六个调皮的男生吧。下午第二节课后,班门钥匙从前一个小组长手里传到小女生。小女生立刻把钥匙挂在脖子上,那杖金色的钥匙在她的眼里就是一杖奖牌。低头写作业时,黄铜钥匙碰在上衣有机玻璃扣子上发出“当当”的清脆声音。那声音唱歌一样动听。课间休息时女生还为钥匙换了自己一根喜欢的花线绳,用几种颜色的毛线绳拧出好看麻花扣。她上厕所时把钥匙摘下来让另一个女伴帮她拿着,小女生是故意的,并不是怕钥匙不慎掉了,她就是想让别的学生知道她是班里的小组长。只有组长才有资格佩带班门钥匙。
下学时,老师把作业写在黑板上,叮嘱着学生按时完成作业。学生把家庭作业抄在一张小纸条上,小心地放在文具盒的夹层。这张作业条对学生来说很重要,如果不小心弄丢了,第二天他们就会受到批评惩罚。老师对完不成家庭作业的学生,惩治的手段多种多样,责骂,罚抄,罚站,用黑板擦打手心,叫家长来学校谈话等等。这里面最糟糕的就是叫家长,那是老师手里的法宝,它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多调皮的学生,只要老师说一句“明天把你的家长叫来”,他立刻变得比一只小绵羊还听话老实。
各年级各班的学生排好队唱着歌离开学校。不过今天女生和她的组员不用排队,值日生要留下来搞卫生做大扫除。学生离校后,刚刚还热闹的校园一下子冷清下来,女生派两个男生去抬水,一个男生搬凳子,另三个扫地。女生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她什么活也不做,趴在桌上写作业。男生们心里不服气,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地说着组长的坏话。小女生写一会儿作业,抬起头指挥组员好好干活,黑板没擦干净,地上还有碎纸片,桌子摆得不整齐。
女生写完作业,男生们把教室也打扫干净了。小女生忽然心血来潮,想在讲台上过一把当老师的瘾。她让男生们在下面坐好,她自己拿着书本在讲台上面上课。女生在抄一篇课文,为了秀一下自己的好字体,她抄写得很慢。男生们的肚子早饿了,而女生完全进入当老师的角色,当她发现学生不认真听课时,让他们把手伸出来放在讲台上,她高高举起教鞭,打他们手心。每抽一下男生就鬼哭狼嚎地大叫一声。女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过分,老师平时也这样打学生,不过他们不敢把手缩回来,藏起来打得更狠。
男生想到动画片肯定已经开始,《聪明的一休》今晚上会演什么?又饿又累的男生们很生气,他们突然发现他们是六个人,而女生只有一个。这个发现让他们一下勇气大增。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怕她,六比一,女生再厉害也打不过他们六个人。发现这个秘密后,男生集体罢课造反。
女生果然是个纸老虎,六个男生很快就占了上风。他们每个人出一个节目让女生表演,他们让她唱歌,撑着皮筋让她不停地跳马兰花开,让女生两腿夹着小布袋跳方玩……而这些都是女生喜欢做的,她本来就爱显摆。女生的两条腿修长灵巧,女生的脸蛋红扑扑的,从她身体里散发出的气息在他们中间飘落。
天黑了,女生想结束游戏。她背着书包要走,可是男生们的兴趣刚刚被女生挑逗出来。他们不让女生走,要她继续陪他们玩。六个人围成六堵坚实的墙,女生奋力向班门口冲去,她想硬闯出男生的包围圈。女生这种逃跑的形为似乎是另一种挑衅,隐藏在他们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被激活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抓着女生的衣服书包。女生跳上桌子,想从窗户逃出去。男生们像抓一只不听话的小猫迅速地抓到了她,她挣脱开又试图打开另一扇窗子。看着女生在课桌上跳来跳去,男孩子们开心极了。他们六个人的动作更加大胆放肆,抓着她的两只手,拧着她的胳膊让她一动不能动。女生感觉胳膊很疼,她哭了,哭着求男生放她回家,回家太晚了,她妈会打她的。曾经的女生是多么不可一世,现在竟然请求他们放过她。小女生可怜的哭声,长一声短一声刺激着男生。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脱了她的裤子。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魔鬼,当它从男生的嘴里轻轻吐出后,大家已经控制不了这个心魔。
人们呆了一下,平时积聚在心里的仇恨闪电一样照亮的他们的脸,不知是谁第一个伸出手,解开她衣服的第一粒扣子。然后所有人冲上去。女生想逃跑,可她摔倒了,她仰面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这时才真正感到害怕,她的两只手拼命地护着自己的裤带,有一个男生捉住了她的脚,有一个男生掰开了她的手,有一个男生打开了裤带的扣,有一个男生捉住她的裤角往下扯……
女生回家时仔细擦干净脸上的泪迹,扑去身上的灰,用手指梳好凌乱的头发。她没有对家里人说起这件事,她觉得这个事最应该告诉老师。老师会重重地处罚那些坏孩子。
第二天早自习,女生站起来,和老师揭发那六个男生干得的坏事。老师的表情很怪,她没有立即打骂男生们,而是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字一字重复,他们,脱,了,你,裤子?女生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她被叫到办公室里,在办公室里老师又一次让她讲昨晚上发生的事。办公室的老师很多,他们都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女生被吓哭了,而且越哭越厉害。老师请来了年级主任,副校长,校长。他们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是谁第一个脱下她的裤子?然后干了啥?
女生不明白老师们为什么要重复地问这些话。她茫然地摇摇头。其实她真的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这个问题一再地问来问去。女生听到第三次下课铃声,她有点累了,想回去像正常的学生上课。可老师们似乎是不回答这个问题就不让她走出办公室。女生迫切地想上厕所,小肚子里的水分越积越多,轻轻提一下腿就疼。女生胡乱地讲了一个学生的名字,这个男生在以前曾欺负过她,把她的白衬衣弄了一片墨水,回家怎么洗也洗不掉。
六个男生受到最严重的处分,召开全校批评大会,留校查看,记大过。这个事件被定性为流氓事件,如果不是年龄太小,可能会被送到少管所。
关于脱衣事件,女生一直以为是恶作剧,只不过他们把游戏玩过了。男生们在课间经常会把另一个人的裤子扒掉。有时还会把裤子挂在树枝上。在孩子的心智里,脱和被脱的都没有什么重大意义,好像是脱裤子比藏猫猫这个游戏更刺激更有趣些。给对方的难堪更大一点。
十岁的小女生完全不懂脱衣事件背后暗藏的风波。她不懂一个女孩子被一群男生脱掉衣服是多么严重的恶性事件,她不知道这件事在成人的世界里叫耍流氓。
这次脱衣事件,成为全校甚至全矿区的重大新闻,很长的一段时间老师学生家长们都在议论这个事情。女生成为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有高年级的学生,专门来他们班看这个被脱衣的女生。她们都说女生名声不好。名声是个什么东西?十岁的女生完全不懂。
早上,女生端着一个玻璃杯蹲在家门前的一个台阶上刷牙,这时她哥哥走过来,女生站起来,想给他腾出一半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征兆,哥哥飞起一脚踢在女生的左脸上。边踢边说了一个字,贱!女生完全被打懵了。血从嘴角流出来,半边脸都是木的。哥穿的运动鞋鞋底排着几排橡胶做得钉状的小圆钉。可想女生的脸成了什么样子。女生哭着跑去向母亲求救,而母亲冷笑着说,打得好!女生是那样的无助,没有一个人帮她,包括女生的母亲,而女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女生的脸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紫的,那些紫色慢慢地泛青,慢慢变得暗黄,最后褪去。没有人关心过这个伤痕,也没有人责问哥哥因为什么要打她。
她不再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也不再是优秀班干部。当然小组长也已经被撤了。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她不写老师留的作业,撒谎,和男生打架,还偷好学生的铅笔本子。女生把偷来的东西丢在垃圾堆,或是挖坑埋掉。老师一次又一次扯着她的小辫把她拉到讲台前,指着她的脸骂,不要脸。女生艰难地抬起头,冲着老师笑了一下。老师扬手打她几巴掌,鼻子出血了,老师扔给她几张皱巴巴的纸,让她自己处理干净。女生跑到水桶边,用冷水洗干净手脸。她讨厌学校,讨厌老师,讨厌同学。从那时她有了一个新绰号,白皮饼子。当女生听到同学们喊她绰号时,高兴地答应着。
女生读初中时,离那个事件已经过去几年,也换了新学校,她自己好像已经忘了那件事。这时她的个子长高了点,还有身体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脸上长出一些青春痘。胸前挺出两颗小桃。最倒霉的是她在一次春游中来了“那个”。女同学私下把生理变化叫做“那个”。女生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会被“那个”缠上。她看到过母亲替换下来的卫生纸,沾满血迹的纸片让她从心里厌恶做女人。学校里发《生理卫生》书,女生偷偷摸摸地看,身体来的“那个”似乎和脱衣事件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女生不太懂,似乎又什么都懂。总之,她现在不和男生说话,也不和他们有任何来住。
女生有一次和同学发生争执,同学坐在桌子上什么话也不说,笑眯眯地拍着自己脚上的鞋,然后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两个字,破鞋。女生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可她邪恶的笑提醒了她。女生当时抓起一把凳子就向她头上砸去。
女生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书,她去一家小工厂工作挣钱。二十一二岁时她开始相亲找对象。女生长得不漂亮,工作一般,家境更一般,家里还有二个急着等钱娶媳妇的哥哥。女生经媒人介绍又见到了当年六个男生中其中的一个人,他们见过一面后,女生便决定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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