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为这个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0 编辑 <br /><br /> 黄有为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在小小的深沟里村，既是个既有一门手艺，又让人不敢得罪的人。
黄有为的手艺，并不是来自家传，而是一次偶然的机遇，使他的人生轨迹掉转了行道。此前，他和同村的青年一样，在集体的田地里挥洒着汗水，换取或多或少的劳动报酬。他的命运转机的根源，源于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初中毕业生之一。那年，县上搞乡村赤脚医生培训，和村长王老汉家有亲戚关系的黄有为，意外而又必然的成了委派对象。
半年之后，回到村里的黄有为，摇身变成了黄大夫。当然，县上分给了一些医疗器械、药品，村上也按上级的指示建起了村级医疗室。此后，医疗室就是黄有为的“责任田”。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感冒流涕、咳嗽胃痛什么的，就去找他瞧瞧病症。每有人上门，他也像模像样的开点药，或者打一针。还有，谁家的猪几天不吃食，谁家的牛吃苜蓿肚子胀的像面鼓，谁家的鸡得了瘟疫，也去找黄有为给诊治。时间一长，黄有为也积累了些经验，小病小痛都能药到病除。但黄有为没有医师证，而县上发给的是个“兽医”培训结业证，这看似为极大的嘲讽，可他把人的病痛照样能解除。村人也明白，什么急诊、重病，并不去叨扰黄有为，而是直奔几十里外的县医院。
因为是名副其实的“兽医”，黄有为除了给牲口、牲畜看病之外，还专门拜师学会了骟匠的兽医。为了这，黄有为还提上一份厚礼，去跪拜过娃他大舅的。黄有为的老婆，是下沟村梁家人，其实是从郭家庄的郭家过继来的，而郭家庄的郭大斌就是她大哥。他这个大哥，是周边几十里小有名气的骟匠。以前，常到深沟里村行艺。郭大斌每隔一两个月来一次，一到村边老远就敲着一面小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听铜锣响，就有新买了猪仔，或是给公狗断“根”的人家，就循着锣声去找。如果正在地里忙乎，也不必着急，因为郭大斌总要在他妹妹家吃了午饭才走的。
黄有为要拜师学骟匠，郭大斌还是有些意外。起初死活不收这个徒弟，主要是怕断了一些财路。但毕竟是知己亲戚，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黄有为有做兽医的基础，而且人脑筋活泛，不论多么复杂的程序，看上几次就刻在了脑海里。加上，他嘴头上把师父恭维的很熨帖，郭大斌也给他讲一些看位、用刀、缝针之类的要领。几个月后，有些较简单的活计，郭大斌就让黄有为练练手，他则在一旁做指导，黄有为也能顺利完成。但差别是，郭大斌主刀的，放开后猪仔不出半小时，就去吃槽里的食物，而黄有为主刀的，要么到下午，或者第二天早上才去吃食。当然，还有的伤口流血，或者发炎，更有严重的会不长膘，从此消瘦下去的。于是，村里人更愿意让郭大斌出手。
其实，为了尽快提高技艺，黄有为还下过不少功夫的。比如，他家买的猪仔，骟狗、骟公牛的事情，他都亲自主刀。有一次，王大力家买了个猪仔，正值夏收如火如荼之际，等了快一个月还听不到郭大斌的铜锣声，要不然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没办法，他就去找黄有为。黄有为一听来意，也就撂下活，抽空给那个母猪仔施行“绝育”手术。那天，他像师父一样，抓住猪仔，找准位置，下刀，掏取，摘除，然后缝针，几分钟就完工。那猪仔吃相倒是很好，当日下午就欢奔乱跳的。但没想到，出了致命的问题——次年，那猪和没骟的母猪一样，开始“跑圈”了。王大力去找黄有为，黄有为也不知就里，只得请师父郭大斌又给了那猪一刀——才清楚问题的症结——原来只摘除了一边的输卵管，另一根输卵管还在肚子里，照样可以排卵的。
经过了这件事，黄有为有所醒悟——原来师父在教弟子时，是有所保留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黄有为的技艺也越来越精湛。三年之后，郭大斌也不再到深沟里村敲他的铜锣了。有时，即使在走亲戚的途中碰到，有人请他给骟个猪啊、牛啊什么的，他就会推脱说年纪大了，眼睛瞅不清了。假如执意坚持，他则说没拿家当。其实，他的兜里就揣着呢。临了，还对你郑重其事地说：“你去请我妹夫呀，他的手艺比我好哩。”他也说的是实情。这些年来，黄有为不知摘除了多少牲畜的“祸根”呢。我曾听，有的骟匠会把亲手摘除的动物“睾丸”带回去炒着吃，黄有为却不这么做，每次都是随手一扔，早被在外围翘首以待的狗们抢着去品尝特殊的美餐了。还有人说，有些骟匠能给公鸡、公鸭摘除睾丸，我没见过，估计黄有为也不会在这方面下工夫的。
后来，随着承包责任制的实施，人们的经济收入增加了，生活水平也有了较大的改善。那时，黄有为承包了村里的医疗所，算是自负盈亏。稍微严重的病，人们并不去他那儿，而是去县城的医院。有时在深更半夜，孩子发烧之类的急诊，才去找黄有为。由于找黄有为的病人越来越少，黄有为的药费算的越来越贵，有些需要的药品他跟前没有，有些药拿回家一看早过有效期了。一来二去，逐渐没人去找他看病了。不出三五年下来，黄有为诊只得卸下了医疗所伤痕斑驳的门匾，那个存在多年的村级医疗所真正销声匿迹了。
没了诊所，黄有为就做专职的骟匠。他也从娃他舅，也就师父郭大斌那里拿来了小铜锣，间三隔五地到周边的村里去行艺。可是，对他不利的因素跌踵而来。先是随着土地种植面积的减少，各家的牛存栏数也越来越少；后是随着人们生活观念的转变，食大油的人越来越少，各村养猪的头数连年减少。还有，有些家专门做种牛、种猪的生意，有些家也让母牛、母猪专做繁育后代的“工程”，从而获利赚取更多的经济效益。还有打工风潮的冲击，好多家里只剩下了孤寡老人，地也不用牛耕，家里也不养猪，如此一来，需要请骟匠出手的机会几乎断绝。但是，有时候还是有人上门来请。即使外村的人来，只要到深沟里村一打听“黄骟匠”，保准不会给你指错门的。
眼看着骟匠的生意越来越没落，黄有为就当作了一个捎带。到了农忙季节，专心务作几亩责任田。有时候，邻村的几个牛贩子去找生意，黄有为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帮着腔说话，帮着找门路，如果能成一桩生意，他就能得到几十块钱的好处费。我清楚的记得，我家的一头牛生了病，先是后腿右蹄子发炎、溃烂，后是肚子下面出现硬块，最后感染到尾巴都腐蚀断了，父亲找了多次县兽医站的大夫来看病，割除坏死的腐肉、放血、吃药、打针等手段都使上了，仍不见好转。有一次，黄有为来说让把病牛卖给他。父亲和他交涉，要把牛转卖给屠宰场绝不同意。黄有为表了态，说他要想办法把牛的病治好，还要让牛继续下牛犊呢。原因是，我家那是头母牛，下的牛犊人见人爱。
可是，几个月后，黄有为来给牛钱时，口里直叹气，说那头牛花了二三百块药钱，最终还是没挽救下一条命。父亲很同情他，也觉得他替自己给那头牛尽了一份责任，就少收了二百元钱。然而，后来知情人说，黄有为没给牛治病啥病，而是喂了几天卖给了东关里卖牛肉的人了。自从做了牛贩子，他的吝啬本性越来越凸显，周边村里的红白喜事，有些他干脆不去随礼，有些即使去了，礼金也是最低的。这还不算，他的老婆得了重病，也不送去医院治疗，而是凭着自己是大夫，经常到药店去买零药，而且尽量挑选价格便宜的药。结果老婆的病被耽搁了，不出一年他家的责任田了，就多出了一座新的坟冢。
但都看得见，他用多年来的积蓄，盖起了一座八间的平顶房。听说由于人缘差的因素，没人几个人去帮忙。除了请来的工匠，就只有他和女儿、儿子三人忙碌在工地上。还有，他出嫁女儿的时候，收了两万元的彩礼，只给女儿陪嫁了两床被子和一辆自行车。他的吝啬在十里八村传开了，成了家喻户晓的“大事件”。这么一来，他的儿子就没能娶上一房媳妇。至今，宽阔的场院里，还是忙碌着他和儿子两个光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