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节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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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 我这一生余下的时间 只供用来回忆 为何每日还像一只老狼 穹顶之下 奔来慌去 天不亮的时候 我就披衣起床 来回踱步 等待窗口我熟悉的那一只鸟 那一粒啼鸣——脆生 婉转 明亮——那一天就扑棱棱的 活过来了 我总是担忧 怕它天生的贪食和单纯 误食打了农药的庄稼 花朵 或者果蔬 我甚至无数次设想 会有那么一个早晨 没有了鸟叫 黑暗将骤然而至 今天 是我的生日 愚人节 《朝闻天下》仍照播不误 我从不看那些新闻 我很愚钝 分不清真假 我是在等天气预报 从早到晚 我操心北京 石家庄 郑州 武汉 南京污染度 雾霾 p2.5 覆巢之下 安有完卵 我们正夹在这些城市之间 倍受掠夺 深受其害 赤贫如洗 却不能洁身自好
早饭的时候 我在计算饭后 去还房贷 缴纳水费 电费 手机费 物业管理费 电视费 电话费 上网费 保险费 小孙子的学费 加餐费 课外读物费 学习舞蹈 钢琴 绘画 书法 轮滑 武术 跆拳道报名费 也可能是去领取养老金——我总是弄不清这些崭新时代的事情 一遍遍在脑子里查对要带的票据 证件 密码 以防来回折腾 时间之于我固然没有太多意义 但它卡死在拥堵里 那种绝望 无边的绝望 深陷其中 生不如死 仿佛欲望 贪婪 饕餮 面目狰狞 肥胖 肿胀 消化不良 高血压 冠心病 肿瘤 肾炎 栓塞 梗阻 便秘 梦遗 眩晕 白痴 骨折 白内障 耳膜穿孔 不育症 肺结核 癌 抑郁 狂躁......
有病的世界 有病的城市 有病的人 上无蓝天白云 下无立锥之地 我决定步行 沿着河的北岸 现在是春天 看看海棠开花 紫薇吐红 河柳泛青 看看拥挤在公园的那些自得其乐的人 也许更符合我的年龄 只是很久没有雨 河水发黑 尘土飞扬 微风里 散发着腥臭 联想我抽了几十年的烟 肺叶焦黑 纹理粗粝 紊乱 以及医生不怀好意的忠告 警示 固然我在年初给彻底戒了 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复发 这世界很多事情:错误 罪恶 陋习 即成痼疾 冥顽不化 排除政治威权图谋 由此获得贱民的定义
河对岸正走过一队上访的人 春风习习 春风拂面 贱民卑微 忙如蝼蚁 眼睛只盯着蝇头小利 谁会在意大道 大雅 大义 就像他们从对岸看我 不会揣度这个一脸不平的人 一身沧桑的人 衰老的人 像狼一样奔突的人 是这个城市的著名诗人 风 雅 颂 赞美或诅咒 随波逐流 或见风使舵 诗歌不过一个托词 与经济生活 存在感 梦淫 奖赏 花环 桂冠 青史 墓志铭息息相关 以精神的方式 贩卖人口 拐卖妇女儿童 走私假牙 假发 隐喻 比兴 术语 口号 口水 假睫毛 乳贴 后现代 面具 口红 美学 胭脂 硅胶 麻药 激素 头痛丸 避孕套 魔杖 飞毯 吸铁石 警服 牌照 讲话稿 授奖词 评估书 发票 学历 证件 对仗 韵脚 情书 苯甲二氮卓 硝苯地平 冬虫夏草 血燕窝 地沟油 万艾可 星象 黄历 增高仪 锁阳固本胶囊 并夹带些见不得人的私人感情
国道一边庞大的楼盘正在大肆销售 而门庭冷落 有几个买房的年轻人进进出出 像是雇来的托儿 一些花草 大树 砍去了叶冠 从深山里运来 准备装扮小区 给即将入住的业主们 大学生 打工者 土豪 新贵 复制高山流水 以假乱真 权且寄托归心和乡愁 那些花草树木连根刨起 命运堪忧 好在钢筋水泥取而代之 我们已不需要栋梁之才
三年前 淮河有史以来第一次断流 而上游正在建造一座大型水库 匪夷所思 就像焚书坑儒 独尊儒术 文字狱 砸烂孔家店 破四旧 地富反坏右 走资派 谁能活到现在 帝反修和苏维埃 也没多少了 就像我一个当年的红小兵 也已步履蹒跚 老态龙钟 最重要的是子女们 哥儿们 还有组织上 反复警告 不要乱跑 不要说话 到处都是电子眼 红外线 监控 以及成群穿着衣裳的狗 他们会咬断你的喉咙
警车 救火车 救护车 一路凄厉啸叫 一名官员才从高楼顶端跳下 有人说是畏罪自杀 有人说是抑郁 多年在云端之上 最后选择了从天空跳下 完成回归 威权 宝座 黄金 白玉 豪宅 美妾 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从大地到达楼顶 可能用去一生 而回到大地 只需一瞬
一些人从股市出来 喜气洋洋 而另一些人 参与集资 倾家荡产 一些人参与传销 从此渺无音信 他们好多都是我的邻居 亲戚 朋友 熟人 年迈 瘦弱 贫困 节衣缩食 我为他们忧心如焚 于是一声叹息 天色已晚 才发现我一整天端坐在家里 哪也没去 再一声叹息 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走不动了 愚不可及 炉火旁打盹 追忆似水年华 追忆青春 想起我的爱人 我爱的人 爱我的人 甘醇 绵长 就像在岁月苍茫的尽头 就像此时 人生掌灯时分 抿了一口老酒
2015年4月1日 生日 愚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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