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路-----两个固执己见的DNA

   长期以来，我有把周围的物们归纳性别的习惯。比如在我眼里海南的海是女性的，因为她有着婆娑的椰树和软软的细沙，大连的海是男性的，因为海边巨大的岩石以及浪花冲击岩石发出的空旷悠远的声响；木质器具是女性的，她有着树木温润的手感，大理石器具是男性的，他条理分明，透着刚毅和冷峻；暖色灯是女性的，她创造出柔和、宁静的氛围，白炽日光灯是男性的，他让人感觉到效率和冷静。。。。总之，在我的世界里，很多物都是有性别的。因为有了性别差异，方才使得这个世界阴柔阳刚、五行均等、生机勃勃。
  
  对于物是如此，对反映内心世界的语言来说，我就更爱给它们加上性别标签了。

  我对日常语言进行性别甄别的依据是看它出自于大脑还是出自于内心。所以，这种定义下的性别已经是超出了生物意义上的性别了。我们常常说“有男人味”或“女人味”，其实也是跨越了生物意义上的一种表现。

  日常生活中，男性化的语言讲究逻辑、重视理论、追求语言的时代感，属于大脑支配下的语言。而女性语言，讲述的事情大多离不开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男欢女爱，因为对于大多数女性来说，比起冷冰冰的理论和复杂的规则，这些细小的事情更容易使她们产生亲近感。她们的语言更多来自于内心的所思所想，遣词造句也相对情绪化、缺少逻辑感。这种倾向和所受过的教育程度正好成反比，受教育越多，来自于大脑的成分就越多，人们管这叫理性。

  在文学作品中，男性文学更多体现出一种哲思，而女性文学更多的是情绪宣泄。究其原因，也许是像伍尔夫在《文学与性别》一书中所说的“在爱与恨、性的引力和斥力中，女性的涂鸦之作是很容易迷乱癫狂的”。这种非文学的因素，往往使得女性在表达思想时会变得更加任性、更加随意。

  我很希望看到这种无遮无掩袒露自己单纯本性的女性作品。但遗憾的是在国内的作品中总感觉到有太多的“硬壳”存在：跟风、一味追求华丽辞藻以及功利思想。

  要说其原因，我认为还是归咎于我们所处的这个男性思想占据统治地位的国情。在中国，很多审美标准是按照男人要求来评判的，使得以男性世界为中心的女性作品也摆脱不了男人标准的考量，因而很多女性在创作过程中以此为目标，其作品便也拥有了与男性作品一样的剽悍和硬朗。在这里我得声明一下，我绝无贬低女性紧随时代潮流的敏锐性和高超的写作技巧及文字驾驭力之意，事实上我甚至常常会被女性这种极强的可塑性所感动。但是，我觉得一味地以男性标准要求自己，那么女性文化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是否会渐渐丧失自己的性别色彩？就如同我们一旦被要求像男人一样驰骋职场时，我们便自然而然地会把女人本性中的情绪化、敏感、细腻、简单、朴实等特质尽可能地收敛起来，取而代之是在男性社会拼杀中所需要的品质：比如，伴随着冷漠的理智、兼容着粗燥的快捷高效、以及急功近利。。。

  其实，很多时候女性意识的唤醒需要依靠女性本身的觉悟。几千年来，女性都跟着男人的目标在行走。以前是男人强加给女性的，新中国以后，则是女性自觉自愿地去要求自己迎合这个男性社会对女性的无理要求，使自己离开原有的身份越来越远。女性们亦步亦趋、力不从心、精疲力尽。。。这是原本的女性吗？我想该是到了女性们回过头去寻找归途的时候了。但是，女性的“家”在哪里呢？我们走得太远了，横隔了几千年的距离，猛然回头却是一片茫然、不知所从。我们甚至搞不清楚女人应该是是什么样的？就我的个人观点来说，我觉得它既不应该是封建社会带有压制性的三从四德下的女奴，也不应该是解放后那种无视性别的“女强人”意识灌输下的超女，她们只需简简单单、纯朴善良、富有同情心，“远离商场的厮杀拼打，远离粉尘烟雾、远离冷漠强悍”（忘了哪本书上看到的了），而不必去做一个模仿男性的次等男人。

  如果这样的回答还是有点抽象的话，我觉得不妨可以去探究一下日本女性的所思所为，也许可从中获得一点启发。

  胡兰成在《闲愁万种》中阐述过这样的理论“中国的文章、建筑、音乐、书画、及一切制器皆是男性的，与此对照，日本的一切东西则是女性的”。 “日本（之所以）只有女人文明，（原因在于）其男人没有把文明来理论学问化的功绩，所以日本女人保持得（了）原来女性美的纯粹，而（在）中国，则男人因其理论学问的功绩而建立了男性的美，女人亦受其影响，而出来了像樊梨花一样的新女性美”。

  胡先生的话，除了最后一句以外，我全都赞同。而最后一句就我观点来说，是无法认可它为美的。这基于我在前几日《中国两性关系的前世今生》一文中所引用的陈晓明的话为理由，我认为这种“无性别”（泯灭男女性别）差异的平等隐含着男权对女性的深层压抑。这种无视女性先天特性对女性精神上的影响之深，几乎使女性本身也被潜移默化，误以为女性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了。女性按照男性的审美观不断努力的同时，实则也是对自己女性角色的一种放弃。

  抛去胡先生那最后一句，这段话的其他部分，我觉得倒是可以给彷徨中的中国女性一个启示。是否我们也可以像当初日本人把中国儒教思想搬到他们国家去一样，把日本的女性文化作为一个参照，慢慢去找回自己失落的身份呢？

  最近听到这样一首日本歌：《厕所女神》http://t.cn/zWpME8X

  小3の頃からなぜだか(小学三年级开始不知为什么) 　　おばあちゃんと暮らしてた(和奶奶住在一起) 　　実家の隣だったけど(虽然就在父母家的隔壁) 　　おばあちゃんと暮らしてた(但却和奶奶住在一起) 　　毎日お手伝いをして(每天帮忙家务) 　　五目並べもした(当然也有一起玩五子棋) 　　でもトイレ掃除だけ苦手な私に(但就是不喜欢打扫厕所) 　　おばあちゃんがこう言った(奶奶这样对我说) 　　トイレには それはそれはキレイな女神様がいるんやで(厕所里住着一位非常非常美丽的女神) 　　だから毎日 キレイにしたら 女神様みたいに(所以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 　　べっぴんさんになれるんやで(就能像女神那样美丽) 　　その日から私はトイレをピカピカにし始めた(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努力将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べっぴんさんに绝対なりたくて(想着自己一定要变成出众的美人) 　　毎日磨いてた(每天认真洗刷) 　　買い物に出かけ時には(出去买东西的时候) 　　二人で鸭なんば食べた(会和奶奶两人一起吃鸭肉面) 　　新喜劇録画し損ねたおばあちゃんを(奶奶把我的喜剧录像不小心洗掉时) 　　泣いて責めたりもした(我也会哭着责备奶奶) 　　トイレには それはそれはキレイな女神様がいるんやで(厕所里住着一位非常非常美丽的女神) 　　だから毎日 キレイにしたら 女神様みたいに(所以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べっぴんさんになれるんやで(我就能变成出众的美人) 　　少し大人になった私は(慢慢长大的我) 　　おばあちゃんとぶつかった(和奶奶开始吵架) 　　家族ともうまくやれなくて(跟父母也无法好好相处) 　　居场所がなくなった(开始不愿回家) 　　休みの日も家に帰らず(放假也不回家) 　　彼氏と遊んだりした(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 　　五目並べも鴨なんばも(五子棋和鸭肉面) 　　二人の間から消えてった(也从两个人中间消失了) 　　どうしてだろう 人は人を傷付け(人为什么总要去伤害对方) 　　大切なものをなくしてく(总要错失最重要的东西) 　　いつも味方をしてくれてた おばあちゃん残して(我丢下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奶奶) 　　ひとりきり 家離れた(一个人离家出走) 　　上京して2年が過ぎて(来到东京2年后) 　　おばあちゃんが入院した(奶奶住进了医院) 　　痩せて細くなってしまった(瘦了很多也虚弱了很多) 　　おばあちゃんに会いに行った(我回去看望奶奶) 　　「おばあちゃん、ただいまー!」ってわざと(故意高喊着【奶奶我回来啦!】) 　　昔みたいに言ってみたけど(想让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ちょっと話しただけだったのに(可是没等我说几句话) 　　「もう帰りー。」って 病室を出された(奶奶就说【好了，回家去吧】，让我离开了病房) 　　次の日の朝 おばあちゃんは(第2天早上) 　　静かに眠りについた(奶奶静静地长眠了) 　　まるで まるで 私が来るのを待っていてくれたように(仿佛、彷佛一切等待只为了见上我一面) 　　ちゃんと育ててくれたのに（您辛苦养育了我） 恩返しもしてないのに(我却还没有回报您) 　　いい孙じゃなかったのに こんな私を待っててくれたんやね(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孙女，您却一心等待我的回来) トイレには それはそれはキレイな女神様がいるんやで(厕所里住着一位非常非常美丽的女神) 　　おばあちゃんがくれた言葉は 今日の私を(奶奶说过的话，不知能否让今天的我) 　　べっぴんさんにしてくれてるかな(依旧可以成为出众的美人) 　　トイレには それはそれはキレイな女神様がいるんやで(厕所里住着一位非常非常美丽的女神) 　　だから毎日 キレイにしたら 女神様みたいに(所以每天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べっぴんさんになれるんやで(我就能变成出众的美人) 　　気立ての良いお嫁さんになるのが(我想成为美丽的新娘) 　　梦だった私は(揣着这个梦想的我) 　　今日もせっせとトイレをピカピカにする(每天都拼命地把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 　　おばあちゃん(奶奶) 　　おばあちゃん(奶奶) 　　ありがとう(谢谢你) 　　おばあちゃん(奶奶) 　　ホンマにありがとう(真诚地感谢您)

   打扫厕所在家务活中是件极细微又辛苦的事，它不像为家人打毛衣来得那么素雅温馨，也不像炒菜做饭那样，可以连着味觉一同铭记在心，实是一件不登大雅之堂的杂事。但偏偏是这样一件不能入画又无法口颂的杂事却幻成了这样一句歌词“厕所里住着一位非常非常美丽的女神，努力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就能成为出众的美人”并成为了这首歌的中心句贯穿始终，它的每次出现都把情绪带往更高一个层次，以致到最后一次出现时，我眼泪一下夺眶而出。
  
  这首歌打动我的地方，除了对奶奶充满歉意的怀念之外，还有就是它通过打扫厕所这样一件平凡的家务表现出了女性的谦卑。奶奶把这种为家人服务的意识传给了孙女，寓意女神实则来于谦卑。这让我又联想到了日本和歌诗人中城文子的这样一句话:俯身为君系鞋带，幸福有此谦卑态。我被日本文化中浓浓的女性情愫所打动，那里面有着女人本性中的朴实、单纯和谦卑。而这是不是中国女性在与男性并肩冲杀职场或江湖中丢失的那份真性呢？

  我想，女性们要找回来时的路，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浸入我们大脑中的女性意识其成分实在是过于复杂：既有封建时代男性强迫式的三从四德观念，又有新中国后男性愚弄式的“半边天”理论、既有中国女性叛逆式的五四新女性思想、又有西方式的舶来品“女权主义”。我们原本简单的大脑不堪其扰，于是忽左忽右，宛如一丛没有根基的浮萍。当女性受到委屈，想要找寻一处可避风雨的港湾时，男性们说“你们女人怎么了？男女平等不是吗？”，女性们会说“我们女人怎么了？你得学会自强自立！”。于是，我们既得不到男性的关怀也得不到女性的体谅。再于是，我们也许真会像我们的祖先那般，去争取新的变异？（前文《中国两性关系的前世今生》中有所涉及）

  其实，女人做回真正的女人，其意义实则是巨大的。我想那不仅会让中国女人受益，也应该使中国男人受益。只有去掉了强加在女性身上坚硬的外壳，男性们方能看到真正单纯、谦卑、善良的中国女性。这需要女性的努力，同时也需要男性的鼓励。
  
  只是。。。。只是，获得这样的觉悟和认识恐怕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究竟还需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