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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缸梦长

2021-12-23叙事散文澧水寒儒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5 编辑

一缸梦长孩子顽劣,妻很是无奈。某天,妹妹跟妻描述,说她夫家那一带带孩子的经验:年迈的妇人会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5 编辑 <br /><br /> 一缸梦长
孩子顽劣,妻很是无奈。某天,妹妹跟妻描述,说她夫家那一带带孩子的经验:年迈的妇人会用大型胶缸将孩子放在缸中,内置玩具让婴孩玩耍,而胶缸外围就用四块水泥砖抵挡,然后就可以放心做事,比如洗衣,做饭。妻子听了面面相觑,语言上也不置可否。
妹妹仍兀自叙述着,而我却产生了迁移和遐想。抛开这个事实,我觉得这缸于我,竟有一种亲切。我忽然想起来,多少年来那默然存在的缸,居然是梦工厂,属于我的那些时光竟然被发酵着,心灵也一度占据着,同时,也丰腴着我的年轮。
我有些讶异,我的认知和总结,近乎荒谬,但似乎却又是事实。我无法辩解,此时,我产生了情感迁移,独自沿着时光的路线回溯,做一尾思想的鱼在属于我的心理世界里漫游。
时间流去已经很久,但在我看来仿佛是前天。一滴一滴的水,可以积聚成江河、海洋,而年轮里的细节,却可以丰满成一颗生命长青的树。浇灌我们这些幼苗的却是早已被霜刀风剑砍斫容颜苍老的师长们,他们或存在或已然归入沉寂。曾经的他们一脚站在田野之上,一脚站在讲坛之上。我们幼小的心灵和视野尚还不强大,没有关注那些被岁月和现实雕镂的细节。我们习惯遵循着朝九晚四的作息时间,走进学校,走进教室,细心地听师长们的悉心讲解。过往似乎已经蒙上灰尘,但司马光的名字却在我心里熠熠生辉-------不是因为司马光的煌煌巨著,也不是他的位极人臣,而是年幼时他砸缸的故事。那时,我们缺乏仰视的理想,虽然师长们一再想植入,但我们似乎还是习惯顺其自然,遵循生物的发展规则,饶有兴趣地听师长讲解。老师说:古时候,有个人叫司马光,他们在花园里玩,有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掉进了大缸里,有的小朋友吓哭了,有的忙着去喊大人,有的赶紧跑开了。那时,只有司马光没有慌,拿起了一块石头向缸砸去,缸被砸破了,小朋友得救了……
老师带着我们读课文,我们摇头晃脑。那稚嫩的童音穿透着乡村的天空,和乡民春天播种希望一样,我们艰难地迸发,不拒绝土壤的贫瘠。师长似乎很欣慰。师长又说,司马光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孩子,他的聪明表现在哪里呢?我们齐刷刷地举手,还煞有介事地用手肘砸着课桌,蓄意弄出声响,希望引起老师注意,好让老师叫我们回答。那天,老师并没有叫我,我有些失落,但后来被老师叫到的同学的回答和我的答案一样时,我的心里也就充满了无限地宽慰。老师面带微笑,举止泰然,似乎并没有将庄稼地里特有的气息携带着。或许,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老师还在我们回答的基础上,总结了司马光的做法和他的小伙伴们的做法。在老师的循循诱导中,我们知晓了遇事要沉着的道理。那时,我们还没有很强的迁移能力,不知道说那些歪七歪八的道理,比如缸被砸坏,砸破缸又砸到人怎么办?估计那时,老师们也是断然想不到那些的。彼时,老师们还没有那样丰富的想象力,我们也没有。
记得老师还一再强调过: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结果,不少人总是当耳旁风,我就是个例子,我到过学校旁边的水塘游过泳,结果被老师狠狠批评一顿。那时,年幼的我一直自信我的判断,自信能做到临危不乱,其实,那只是我的藉口和托词,但信念就这样竖立着。事实上,成长路上跌倒过多少回,但我总不认输,仰头倔强前行,以强大的心去完成一生的修行。
司马光是断然不知道他的精神内质影响了我们的,我们却记得他,因为他的睿智,因为他的当机立断。我想,他应该是荣幸之至的。在精神上,他瞬间表现出的机智成了我的复制品和追求偶像。我成天做着梦,我想,有时候我也能像他一样,但经历告诉我,我发觉我没有力气。午后的时光,过影筛阴,我独自冥想,我才发觉我自以为是的理想并未丰实,我有些沮丧。当我看过一些武打电影之后,我又增长了信心。这还是一个与缸有关的梦想,我参与过,我制造过。电影里的画面是这样的:武僧面对盛满清水的大缸,凝神聚力,马步半蹲,以手掌击水,顿时水花四溅,一片银白划过。至今,我依稀还记得那是练习天罡神掌的大法。结果,那持之以恒的武僧,最终大功告成,实现了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人生理想。我心里很是羡慕,我想我也得学习,但我不能明目张胆地去练习,我害怕父亲那随时降落的宽大的手掌。于是,我准备好木桶,躲藏在柴房旁边的空地上胡乱地练习。那一阵阵水花溅到我的脸上、身上时,觉得水的冰凉直击我的心灵,同时,手掌与水面接触的瞬间手掌也有些尖锐的疼,我极力地控制着,我用稚嫩的身心丰硕着心中的梦想。只是,我并未坚持多久,我的身体就做出了反抗,最终我成了感冒的俘虏,我发热,打喷嚏,脑袋疼,咳嗽。这些症状严重制约着我,我不敢给爹说出我的诡秘计划,但最终被细心的爹发现。不过这次爹没有打我,他掷地有声说,锻炼身体是好事,但未必要这样做,可以跑步,可以爬山,还可以跟我一起耍锄头。是时,我才知道我犯了大错,又花费了爹一笔来之不易的钱。
看着爹忙碌着给我寻医问药,颤抖地拿出一叠卷了毛的面额细小的钞票,我就不敢再瞎弄天罡神掌的事了,但我的梦想还在以另外的形式存活------我疯跑,千方百计地瞎玩。爹见我野性难训,于是爹要我写大字。爹买来字帖,买来毛笔,买来麦秆纸,让我涂鸦。爹教我拿笔,我没有反对。我知道爹手掌的厉害,既然是他甘心投资的事,我也只有遵循了。于是,我尝试着拿笔,然后就照着字帖临写。我曾向爹请教如何写字,爹拒绝了,说让我自己写。一天写三遍,他要检查,我只好照办。时间长了,我自然就有了进步。那时,爹做生产队组长,不时有人来询问组上的事。有时候,他们看到我在写字,就忍不住谬赞了几句。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变得飘飘然了起来。我临写是柳体,爹不知从那里听来了一个关于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故事,就原原本本地给我说了一遍,收敛了野性的我,方才知道我的确骄傲了。那个故事里,小时候的柳公权也是如少年一样,和我有着共性,当他听到独臂老人的“写尽八缸水,墨染池塘黑,博取百家长,始得龙凤飞”的训导后,就勤勉有加的练习,终成光耀千古的大家。后来,我知道《玄秘塔碑》是他64岁所作,我就更信服爹的诱导,开始试着自觉构建我的精神大厦了。
爹就是这样作用于我的,他成为了我梦想的推手。而娘却用酱缸腌制着素常旧事,隐秘地用类似于乳酸菌或者酵母菌,发酵着俗常的生活。春间二三月,娘做酱菜。娘把站在春风里拔节的白菜薹、排菜和大白菜采摘回来,用开水滚过一遍,放到缸里,然后将缸放置到阴凉的地方。一周以后,腌制的菜便可以食用。斯时,酸味刚好,我们舌尖上的味蕾不住跳跃,于是,我们狼吞虎咽,随遇而安,我们在现世安好的环境里自以为是地快乐成长。我们没有奢求,我们的眼眸纯净得像蓝天白云,而喂养我们的却是生长于自家田野的稻米、滴落娘的汗水的一畦碧蔬以及娘的酱缸。娘说她还会做酱,比如黄豆酱,麦酱,蚕豆酱,辣椒酱。这些纯天然的酱需要时间酿造,需要晴好的天气作支持。乍一听,看我们很好奇,娘就试着做过一回,满足我们的心理需求,但终因为酱的面目可憎,颜色欠佳,我们拒绝食用。最终,那一缸好酱是爹和娘以佐料果腹。我们却难以理解。
当时光里的细节成为丰满梦想的土壤之后,回望一下梦想过程里发生的真实事件,却又觉得满是堆积的温暖和念想,同时,也觉得貌似鄙陋的缸也是生命过程里的一个重要的意象,是塑造品性的重要的道具,一个个人和事物也就充当了最好的老师。
而在许久之后,我从记忆里之河里凫出,对于妹妹的描述,却没有任何语言加以附和、表达,倒是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惶惑,妹妹的叙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我的缸里有梦,而属于乡村的大地之上的孩子们的梦呢?我尚还不能臆断,我想,未来应该是无限好的吧。此时,我知道我不能以点带面来加以描述和叱责,我只能记下属于我的一缸长梦。
时间尚在岁月里纵深,铺陈,堆积,我寂寞无言,是时,我听见秋风在窗外拂过,风声时断时续,仿佛在叙说着一个古老的隐秘事件,只是,这些似乎鲜有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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