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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为一匹马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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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匹马
                                                    文/提云积
    我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室内的光线看不出明朗,也看不出暗淡。空间也好,时光也罢,它们的出现只是日日复制粘贴的过程,看不出它们的喜悲,甚或是哀乐,让我想到它们在此刻是淡然的,有冷漠的气息洇渍出来,弥漫了这方狭小的空间。
    它就在那里。
    那里,是一截墙壁,暗黄色的壁纸,暖色调里却透出时光的苍凉。
    它是一幅画,一幅十字绣的马。它隐于黑暗的空间,已经丧失了奔跑的功能,十字绣只是描摹了它的首部及脖颈,脖颈也是因为眷顾马面的瘦长而留存,不难想象这匹马在此刻,在这个属于它独占的空间里,唯有思想是它偏执的独爱。
应该是从它的左侧有黑夜里的亮光照射过来,亮光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更不是星星,我比较认可于是马的思维形成的灵光,并固执己见。灵光之下,马的左侧脸部隐隐地显现出来,其瘦劲的左侧面颊因细长的鼻腔拉伸,将一只眼睛衬托的凸兀毕现。那束从左侧照射过来的灵光在它的眼睛里形成了聚焦点,如一滴水,盈盈不落,我猜想这滴水下落后会变成清泪,它必须极力收敛自己的情感,只为坚守这一聚焦点,或许只有这点灵光才是它内心的执受。
    早年在乡野也鲜有马的踪影,驾辕下地的不外乎是牛、驴、或者是骡子。有一年,生产队里带回来了几匹马,它们与之前所说的牛驴骡子相比无疑是高大的,也不像它们般头颅平视或者是俯首的姿态,马一直是昂着头,它所追求的视觉角度,一直是高远的。大人们围观,我们一帮孩子在外围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大人们纷纷品评,饲养员说是从军队退役的马,还给围观的人们指着马屁股上的一组数字解释着,数字是烙上去的,这是它们的编码,一匹马一组数字,都登记在册的。饲养员甚至还虚作声势地说,如果这些马丢失或者是死去,是要向上级汇报的。我那时的心智尚不能理解马的退役隐含了什么,也不知道马的临世上天赋予了其何种的使命,直至今日才觉它们被车辕消磨了独属于它们的自由的魂灵。
    这个早年的时间界定应追溯到上个世纪八〇年代以前,及至到了九〇年代左右,工业与农业在此划了分水岭,一九八八年的时候我参加工作,在一个小镇的中心枢纽区,这个枢纽区里有一个设计典雅的座钟,座钟的底座过于夸张地庞大,作为提示人们时间存在的表面在它的背负之下已显矮小,底座上镂刻了几个镀金的字,是作为一个莫大的荣誉而表授的一句话,XX年工业总产值过亿元乡镇,起初这句话给我并没有太多深刻的含义,而今忆起才发觉这里有一个陷阱,从那时起农业与工业分道扬镳,各走阳关道独木桥,工业一直高走,农业却开始走了下坡路。而今寄托了农业文明的田野日渐萎缩,那些马再次后退,直至今天从田野上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尚仅存点点影迹。多年以后,读唐诗,刘禹锡的一句“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竟引发了我无尽的感念与叹息。
    一个秋日的暮色时分,当我站在进入乌兰木通大草原的拱门前,那个寄托了草原游灵的旷野,真实的让我心慌。
    进草原的时候刚刚午后,铁皮制造的空间载满了旅人的喧嚣,并没有因为空旷的视野引发片刻的宁静。拱门前分散着几个简易围栏,围栏前站满游人形成新的围栏,各色马匹站在围栏里。车窗没有给我更多更好的解释,车子稍停,便重新启动,向乌兰木通大草原出发。那些马,确切地说,是那些羁押的草原游灵在我的眼前闪晃即过。我并没有发现这有什么不妥,但也没有发觉这一切有何妥当之处。
    铁皮的空间载着游人在绿草茵茵的空间里疾行,一条路泛着青灰色,向草原腹地延伸,把我对草原的热望点点碾碎。此时,此地,我多希望有一片草原游灵形成的阵团,从遥远的地平线向我奔涌而来,它们凌越于绿草之上,鬃发怒张,响鼻肆虐,把一片无垠的草海搅动的波涛汹涌。当然,这一切是我单纯的念想,总不得实现。
    一路无语,原程回返。乌兰木通大草原的拱门前,已显冷寂。夕阳西下,秋寒渐生,空旷的天宇覆盖上青灰的暗云,我裹紧身上的衣服,眼睛不眨地看着夕阳渐渐归隐。那些马,那些作为到大草原猎奇的游人的骑乘,也开始收工。几十匹马在牧人的叱喝下,从围栏里挤挤挨挨地奔脱出来,向另一处可以寄存寒夜的地方转移。在牧人马鞭的抽打下,一匹马竟慌张摔倒,蹄声凌碎,马群一阵骚乱,引来牧人更猛烈的鞭击和叱喝。
    那匹摔倒的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重新站起来,我看到它的腿部有些异样,起初,我以为是摔伤的结果。仔细观望之下,那些没有摔倒的马都和它一样,都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奔跑。它们无一例外的两条前腿同时离地,后腿交换跳跃。它们奇怪的奔跑方式引发了我的好奇心,迫使我眼睛不瞬地盯紧它们抬起的前腿。我向它们走的更近一些,它们在我的身前绕了一个弧度,跳跃而过。我看的真真切切,一截绳索将它们的两个前蹄连在一起,迫使它们如舞步般的跳跃。我的心抽紧了,寒冷的暮色将我围住,将我的体温点点抽走,我承认,那时刻,我的思维状态出现了短暂的麻木状态。如果不是这匹摔倒的马,我以为只是围栏囚禁了它们可以在草原疾驰的魂灵。
    从草原回来后,这个发现在我的心里沉积了很久,我曾试图寻出各种理由为人们给马设置的种种障碍进行开脱,终不能消减半分心慌的感觉,直到今天。
    在今天之前,有多久没有看到马的踪影,我的脑子里没有一个清晰的时间概念,马的行走与我(们)的行走本应是一条实质意义上的路线,今日始觉,是马遗弃了我们,它不屑与我们为伍,但我却不曾想到,在今日,它穿越冷漠的时空,或者是当下暗淡的光线与我对视。无意中看到它,竟让我的思维稍稍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我曾在瞬间想到,我也如它一般,在时光衰老的背影里独来独往,日渐羸弱的身躯,与不堪重负的时光都消磨了几多青春。
    它的忧郁,它的悲悯,它的冷漠,都如真实存在一般,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空间与时光里,与我对视。此刻,马有灵光为向,欲做穿越黑暗的准备,是黎明前的黑暗,我以马为向,期待黎明的到来。
    此时,此地,时光的悲悯俱失,我读懂了它,或者是它读懂了我。如此,而已。
    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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