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好大的南风 （原创散文）

六、  好大的南风 （原创散文）

辽宁盘锦人，大学文化，高级讲师，满族   电话：

                                                                         作者：赵雁明
            北方的春天，是南风送过来的。过了农历二月二，庄户人家的那点年货，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酸菜炖冻豆腐又成了下饭的稀罕菜。辽河平原上的春天，不似江南春天来得那样平稳，瓜熟蒂落般自然。辽河平原的春天，如同一个尊贵的客人，非得要净水泼街，非得要黄土铺路，非得八台大轿去请，非得要敲锣打鼓，才会优雅的到来，而这净水泼街和那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排场，就是那翻江倒海的大南风。
        辽河平原上的南风天，是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刮的。那凤刮的，有点震撼，带着神威，直刮得天昏地暗，直刮得摧枯拉朽，卷走了一个冬天积攒的污秽，也卷走了天寒地冻和冰天雪地。大南风刮进庄户院，吹翻柴草垛，吹倒了秫秸做的篱笆墙，街边墙角的秸秆叶卷曲着随着旋风起舞，球状的干蓬蒿被大风拔起，无奈地随风滚动，从园子的南端，刮到北边，越过低矮的墙头，受气般伏在庄户人家的门前。
        大南风把河里密厚结实冰，刮成竖茬蓬松状，把坚硬的冻土吹成了里面开化。曾经放心让孩子到冰面上玩耍的家长，也姗姗来迟地反复叮嘱自家的孩子，南风天来了，冰河就要开化，千万不可再到河面去滑冰。习惯了与冰雪作伴的孩童，原本就不愿呆在家中，如何消耗掉过剩的精力？如何才能摆脱固有的枯燥？
       大南风刮起来的时候，除了带走了冬天的冰雪，也捎来了海面的潮湿，新潮旧冷汇聚的时候，天气依然很寒冷，甚至，开化的时候，比冬天还寒冷，因为那被大风强行带走的寒冷，也拼命地往人们的衣袖里钻，往人们裸露的皮肤上赖。往家家户户的窗户纸上扑。
       大南风刮得电线呼啸作响，大南风刮得行人摇摇欲醉，大南凤也刮得顶风骑车的人心烦意乱。大南风刮得猪圈里的肥猪哼哼叫食，招惹同样心烦意乱的主妇边舀猪食边呵斥:吃！吃！我让你吃个够！一会不给添食你就吱哇乱叫，上辈子都是饿死鬼托生的吧？你看你这畜生样，过年的时候吃东西象个小姐，细嚼慢咽的，现在知道拼命吃了，怕挨刀吧？
        大南风把村西的道路刮成了翻浆路，顽皮的村童，正踩在那超大的“汉堡”上玩蹦极。村道底层的冻土，中间夹上被大风化开的泥浆，上面又是新冻成的软面层。踩在松软带着弹性的翻浆路，嘻嘻哈哈，忘却了被凤吹歪的皮帽，忘却了迎面塞进的大团凤凉。
        大南风总是在上午的八九点钟开始肆虐，直到深夜才肯消停。大南风把父亲专门给我做的，用一个高木杆树起的木飞机，刮得呼呼做响，飞机上的木螺旋桨也飞速旋转。螺旋桨前后那几枚乾隆通宝古钱，也随木飞机的不断自然调整机身，哗啦作响。大南风也将我养的那两对总趴在屋檐下的鸽子，刮得背对着凤觅食时，几次差点闹个仰八叉，直往鸡窝里抢驻地。
          大南风刮得后院出来抱柴火老奶奶，晃动着缠足小脚找平衡，大风刮得隔壁表嫂费力悟那酱缸盖。大风不知道何时，吹落了毛丫新洗的网球鞋，拴住家淘气的小狗，正独自尽情地撕咬着玩耍它。气的毛丫大声吼叫着拴住，你小子给我滚出来，看你养那破狗，叼啥玩不好呀，干嘛偏偏叼走我那辛苦一冬天，织网卖钱才买来的新鞋？
          大南风也将赵廷坤家的渔网，掀落到朱子臣家的过道里，大风还将鲁瞎子的毡帽头，刮到北坝边上的树从里。大南风吹歪了村上的喇叭，大南风也刮断了村里唯一的电话线。大南风刮得匆忙的邮递员破例走进食杂店，要了二两粮票的饼干，就着一提溜散白酒，边喝边喘气：这败家的天，骑得我满头大汗，牙都冻得生疼！
         大南风吹得晚炊的乡邻，提心吊胆做着饭，尽管把柴草尽量往灶口放，尽管也插紧了烟道的闸版，锅灶下的火苗依然呼呼往炕洞子里钻，饭没烧熟，火炕上的热浪早就暖出来了。那倚仗着大风做后台的烟火，也象发了疯一样，撩红了灶塘里的泥土，也引燃了火炕烟道土坯里面的陈年炭焦油。经常有烟道“靡”了的。烟道“靡”这个靡字，据说是个满语字，意思是火炕里面的土坯都着火了，烟道靡是个可怕的事情，弄不好就会引发火烧连营的大火，烧毁一条街的房子。烟道靡的时候，从屋顶上的烟窗呼呼往外窜火星子，谁家的烟道靡了，总会有许多乡亲拎上水桶，麻利窜上房子，整桶的水，拼命从烟窗往炕洞里灌水，顾不上大风会将人带桶吹落到房下。
          大南风会让烟道靡的偷懒男人记住，来年要准备搭炕的土坯，及时翻做新的土炕，不要再等大南风刮起的时候，再闹出新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