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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过小鱼儿(原创)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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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过小鱼儿(原创)

辽宁盘锦人,大学文化,高级讲师,满族  

                                作者:赵雁明
         以前,乡下人的日子过的很清苦,除了过年过节,很少做鱼肉吃,辽河下游三角洲的乡亲们,日子就更苦了,盐碱地里不生长蔬菜,熬个小南瓜炖个茄子豆角,就算是好生活了。大葱蘸大酱,卤虾拌豆腐,倒是家家户户常有的下饭菜。大人吃着高粱米饭就葱叶那是没办法,小孩子口淡,咽不下顿顿大葱大蒜抿大酱,有时家长就炸点鸡蛋酱小鱼酱给孩子们开胃。
       故乡可用来炸小鱼酱的小鱼很多,主要用的是沟沟汊汊里的小河鱼。所谓的小河鱼并不是鲤鱼鲫鱼的鱼崽儿,而是那种繁殖速度特别快,有水就长的小麦穗儿、小称杆儿、小楞巴儿、小青灵子儿、小沙虎路儿、小泥鳅儿、小花剂子儿和小虾米。
         正因为小鱼儿比较小,都和小手指头差不多,不能用旋网打也不能用拉网拉,更没法用丝挂子网挂,只能用网筛子过。过小鱼就是在流动的水里,把小鱼从水里给过滤出来。那小鱼比大鱼还具有青春活力,并且还是在水里,不是想过滤到就能过滤出来的,一遇到声音或水流的一样,那成帮成群活动的小鱼,马上就会快速摆动小尾巴,拼命扭动灵巧的小身躯,几秒钟的功夫,就能从异常的地方逆流冲出十来米,隐藏在水草茂密的地方,重新做的活动安排,所以,过小鱼很讲究方法。
       最简单的过小鱼方法,是用一种用树枝条编成的叫“须篓”的东西,将小溪流用土拦截,中间留一个“须篓”大的空隙,让小溪以那小土坝为界的上游水,都从“须篓"里流过。“须篓”如同一个躺下的锥型柳条筐,大锥形里面套个小锥形,两个锥形其实是一个整体,小锥形的末端开口是敞开的,大约是两厘米的口径,大锥形的末端用一个松散的草把塞住。将“须篓”恰当埋在拦截水的小土坝里,让“须篓”的底端与小溪的河床和谐地连接为一体,就是在下完“须篓”的时候,将小河河床里的稀泥抹成平缓到达“须篓”口,并且小锥形体的进口和出口保持前高后低的情况,特别需要说明的,这种前高后低是有限度的,技巧就是保证水流从“须篓”的身子里流出来,因为那“须篓”不是用树枝编织成的吗,缝隙很多的。为啥要这样呢,假如前高后低得离谱,所有的水都从“须篓”尾端流出,那么,进入到“须篓”里的小鱼小虾,也能逆着水流跑回上游,而恰当的前高后低,小鱼进入“须篓”,就在两个锥形中间的空隙乱串,无法找到逃跑的门。
      除了这下“须篓”的方法,寻找合适的下“须篓”地方也很讲究,一般来说,小鱼小虾都喜欢生活在水草多的地方,高大的水蒲草水葱子墩丛上游,又是连片的水草或菱角柍棵,连接高蒲草墩丛的小溪两岸水里又有水芦苇或水稗草稀稀落落,就是最好的做“须篓”的地方,小溪小溪都是很小的细流,只是溪水前方有炕大连着篮球场大的湿地或沟塘,鱼在沟塘里繁衍,也借助小溪流向更大的水塘或河流,这就给用“须篓”过小鱼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几锹土填上,就将“须篓”下好了,两米宽的小溪,巴掌厚的水面,半个时辰就能搞定。下完“须篓”还需要做的是,在小溪岸边砍点鲜嫩的水稗草,将水稗草的割口朝着水的上游,水稗草的穗儿盖在“须篓”的尾端,那小鱼儿既喜欢水稗草的清香味,延伸盖住了“须篓”口的草檐儿也像房檐一样,把太阳给遮挡住了,小鱼儿会以为那是茂密的水草遮挡的结果,最是放心顺着水流往下戏水的地方,也就放松了天生的灵活和警惕,溪水潺潺而流,鱼儿就像顽皮的孩子在水面做自由的漂浮,本以为漂浮到另一个饵料更鲜,水质更清澈的地方,哪曾想是稀里糊涂就钻进了陷阱。用“须篓”过小鱼,过的都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小鱼小虾,更小的小鱼儿小虾儿崽子,都顺着那“须篓”的缝隙跑到下游了。用“须篓”过小鱼的方法,是既简单又环保还解馋。
          还有一种过小鱼儿的方法,是使用筛面筛草的筛子,过去每个农户家都有筛子,人吃的米面要用碾子碾或用石磨磨,碾磨完的粮食要用筛子筛才能把面给筛出来,家里养着牲畜要吃草,那些用铡刀铡过的草末儿和土需要用竹筛子筛出来,防止牲畜吃呛着生病。筛子是农户必备的工具,也是过小鱼儿的好器具。还是像刚才那样,将小河或小溪在合适的地方拦截成一个小土坝,这个小土坝最好用河边的草皮土添成,还得修成能站住人的结实程度。做这样的小土坝需要费点功夫,但一直可以用到河面结冰,秋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勤快的人,扛着铁锹,借看即将成熟的庄稼的时候,将河泡子,低洼小沼泽甚至是庄稼地头的低洼地带泄水的方向拦截,从很早很早以前乡下就有这样一个规矩,谁拦截的土坝,其上游的水面也就归了谁,一直到第二年的春天。许多勤快的人,就在洼子沼泽河泡子小河沟里,都修上大大小小的小土堤,乡下人管那叫鱼捻,凡是修这种土堤的人,已经不完全是为过点小鱼小虾炸酱吃了,过来的小鱼儿吃不掉就送亲戚送邻居,邻居亲戚都吃腻了,就拎到集市上去买,或者将其晒成小鱼小虾干儿,备做冬天炖老南瓜炖白菜吃。因为这种过小鱼的方法,通常都是比用“须篓”过小鱼的河沟大,鱼也更多。
       用筛子过小鱼,要在鱼捻上结结实实安一个木板儿,那木板通常是一尺长半尺宽,让其与土堤成为一体并埋在离水面两厘米左右的深度,这时候的土堤上下游的落差得在半尺以上。水从那木板上流过,形成一个薄薄的弧形水帘儿,那水帘儿叫做吊流儿,水帘儿下的帖水面的地方,下着筛子。那筛子一端紧紧用泥镶嵌在鱼捻上,另一端用两根木棍支起来,保持在吊流儿冲击下,永远不松动也不被水飘走。同样,做好吊流儿下好筛子后,也要在吊流儿和筛子上覆盖上新割的水稗草或蒿子草。鱼儿顺着那相对湍急的吊流儿掉进筛子里的时候,就开始晕头转向了。还需要说明的是,用筛子过小鱼儿,两小时必须起一次鱼,因为鱼过得太多,鱼儿摞着鱼儿到一定的程度,也会乱蹦乱跳跳出筛子顺水跑掉的。还需要说的是,用吊流儿下筛子的过小鱼儿方法,和“须篓”过出来的小鱼也有不同,“须篓”过出来的是鱼虾混杂虾多鱼少。用吊流儿过出来的小鱼儿,白天是小鱼儿,晚上全是虾,甚至有时候全是麦穗儿,有时全是称杆儿。尤其是晚上,要是听到上游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啥时听到啥时得去起鱼,去晚了,不但鱼收不会来,连筛子也会找不到,因为过路的螃蟹和淘气的鲶鱼甚至是半斤重的大鲫鱼,也正好临时决定趁天黑去下游寻找过冬的深水区,遇有这情况,那些过鱼的人,就会放弃睡觉,干脆守在鱼捻旁,一筛子一筛子地往外起鱼。乡下管这种突然出现的意外过大鱼,叫做“出鱼了”    ,最让人奇怪的是,每条河流 尽管“出鱼了” 的时间不同,但都是月圆的时候。过小鱼儿的人都盼望天天“出鱼了” ,大鱼当然能卖出个好价钱。有一年,我和我祖太爷一起去东大洼子收“出鱼了” ,那是生产队的一个大鱼捻,队长说,到“出鱼了” 的时候,每收获十土筐鱼虾,挑小的有我家一筐,因为我祖太爷替队上及时抢占了最好的鱼捻。那天晚上,我拎着马灯,祖太爷打着手电,生产队的马车就停在河边土路上,前半夜出的都是螃蟹,我打家里拎的是挑水的水桶,生产队马车上护的是装粪的栅栏,按照规定,那些车把式拎着土筐往马车上装,半路螃蟹都顺着土筐往外爬,等轮到我的那一筐时,我直接就装到水桶里,生产队的螃蟹拉回去没法卸,我的螃蟹一只也不少。队长没办法,拧开高音喇叭叫醒熟睡的村民,家家户户到东大洼子装螃蟹吧,队上也不指望拿螃蟹卖钱了。队长以为,前半夜是螃蟹后半夜也是螃蟹呢,哪曾想,后半夜那些下好的筛子里,过的都是大鲶鱼,队长后悔了,对那些还在等着装螃蟹的人吼道,滚回家里去吧,没分到的等下一次,这鲶鱼可一条也不能分,队上还指望拿它换钱买水泵呢!我才不管队长政策怎么变,上半夜我拎回家五桶螃蟹,下半夜我和二叔抬回家八桶大鲶鱼。螃蟹掰去爪子抠掉盖子,连夜做成螃蟹酱,鲶鱼都开肠破肚晒成咸鱼干。祖太爷不允许我们把鱼虾抬到市场卖,怕传出去乡亲们生气。那年头,公家可以偷偷摸摸做点小生产,老百姓去集市上卖鱼虾赚钱,就叫资本主义的尾巴,而吃掉的不算。
       村子里最能过鱼的高手,是我二姑奶家的海九老叔,他才不管啥尾巴不尾巴的,每个集市天还没亮,他就蹲在集市角落买起了活蹦乱跳的鱼虾,头天晚上过一宿小鱼儿,第二天上午把鱼虾卖完,下午眯上一觉,晚上接着再去过。海九老叔占的鱼捻多,孩子们也就常拿他的筛子说事,只要海九老叔去赶集,他下的那些还在过鱼儿的筛子,就有孩子们去起,拎个土筐端个脸盆,管他是鱼是虾,起出来就走,有时还妒忌地把他的筛子给踩到泥里。二姑奶好几次找我妈,你家那小兔崽子,让他往家拿鱼拿鱼他不拿,带着一帮秃小子把鱼捻踩得乱七八糟,气的他老叔没办法,逼着我来给他说好话,咱家的鱼咱家的捻,可别带别的孩子去共产了!
          村里的老人说,千年的草籽万年的鱼籽,只要河流没污染,雨水一来,坑坑洼洼里自己就能繁衍出鱼来,你把河沟子的鱼都抓干,来年只要一有水,还是满沟小鱼儿满沟的虾。可惜的是,传承几千年的老话不准了,自打上游建了造纸厂,自打青堆子的化肥厂一投产,满世界的鱼虾都不见了,村边的那些小河沟里,赵广纯大叔再也没法下“须篓”了,村南村北村东村西的河汊,再也没人抢着修鱼捻了,过小鱼儿的方法,也早就成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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