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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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尾楼重修:
洗 澡
透透/文
透透/文
每每听老人讲山里的精怪和灵异故事,我总是怕得要死,白天不敢一个人进山,晚上也不敢独自在家,尤其是关于蛇的灵异,传说有一种蛇会跟踪美貌的女子,然后伺机躲在她的床下,乘她晚上熟睡时强奸她,之后这个女子必死无疑。这不仅让我一看见蛇就会心惊肉跳,而且一碰到寨上那个色迷迷的吴老头,就觉得他像一条蛇,不,他就是一条深褐色的蛇。他不像他家那条老黄狗,整天耷拉着耳朵趴在大门口,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总是躲在暗处,窥视周围的一切,并常常眯着眼睛,专注于某件东西,尤其是盯着他家树英的时候,眨都不眨一下。对于贫困而乏味的生活,他极少开口,但眼神却越来越阴郁了。
其实,他的苦闷远不止如此,饥饿感也并非来自他那枯寡的肠胃。树英越来越鼓胀的身体,让他焦虑不安,他对她的渴望胜过了食物,那邪恶之念,像蛇信子一样,冷不丁就从那双阴郁的眼里晃出来。
那天下午,他又蹲在山口那颗柚子树下——盯着树英回家的必经之路,一声不吭地烧着旧纸片卷的老烟叶,借着烟雾遮掩他垂涎的目光。
好半天,树英终于从山上下来了,肩上挑着柴担子,全身是汗。她今天没穿内衣,唯一的那件早上洗了没干,身上这件桃红色晴纶外衣已经湿透,紧紧地黏着她的肉体,那日渐丰满的乳房正清晰地映现出来,从她身子散发的汗味里,他仿佛闻到了那股早春的气息,两片紫灰的嘴唇激动地吮吸着烟卷,用力收放时发出 “叭唧叭唧”的声音。
汗沿着树英的脊背还在往下淌,继而冲向那条深蓝色的的卡裤,与屁股位置上那块隐隐约约的水印连成了一片,看得出来,她难受极了。
她为什么不撂下柴担子呢?或者歇一会也好。这样期待的时候,吴老头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让人不经意察觉的笑意。
树英没有撂下担子,也没有留意蹲在树下抽烟的她叫做阿爸的吴老头。事实上,他吸烟时发出的那些响声并不小,但每次都被她的听力忽略。她的耳朵很背,是小时候落下的耳疾,如果喊她,非得走到跟前才能听见,要不,她总是只顾走她的路或者做她的活。
回到家时,太阳还有半杆高,母亲和弟妹都没有回来,吴老头也没回来。树英首先抬头看了看她那件月白的内衣,它晾在屋檐底下的竹竿上,此时已经干了,安静得像一朵山百荷,想到洗澡后,又可以把它穿在身上了,树英心里正暗自高兴呢。
树英顾不上摘掉裤脚和头发上的草籽,就急匆匆地开了门,她把铁鼎罐架到铁三脚上,便朝墙角的水缸走去,但缸里的水已经快没有了,连喝带洗手,她只舀到了半瓢水。她有些恼火,嘴里咒骂了一句“这几个死瘟神,用死用绝!”这是跟她母亲学来的、用在嘴上泄愤的话。
接着,她挑起水桶,门也不关,便飞快地往寨上的吃水塘走去。她得赶在其他人回来之前,生火烧水,然后在火房里洗个热水澡,否则就要等到天黑以后,才能躲在屋背廊檐洗了。
村里,人们在屋背洗澡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有的人家屋背盖有洗澡房,有的没有。树英家就没有盖,晚上或者没人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是在屋背露天洗澡的。那洗澡的地方,除了地上垫一块石板、墙上钉两颗竹钉外,还有一只木盆和一张四脚小板凳,尿桶稍为离得远一些,但那股尿骚味却仍然十分刺鼻。
以往,树英总是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到屋背洗澡,才会一件件脱下衣服,略为放心地将她那依然年少却已凹凸有致的身体赤裸在夜色里。夜色朦胧,但那俱胴体却白得那么清晰,像一块温润的玉。她坐在木盆里,把水兜上来,再让水从身上滑下去,再滑下去,她用毛巾轻揉着身体,那股夹着她体味和香皂味的温热气息,随着轻哗的水声,在屋子周围弥漫开来,刺激着那根在黑暗中迷走的神经。就这样,洗完澡之后,她仔细地穿上那件白色的内衣,再穿上外衣,之后拐过屋角,往堂屋的大门走去。
而这一切,不仅常被无数朗月和繁星注目,也常被一双淫邪的眼睛窥视。有一次,洗完澡的树英在屋角冷不丁发现了父亲。
“阿爸,你,你拿柴火?”她说话变得卡壳。
“嗯”他含混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表情埋在黑暗里。
“我来拿,你进屋去歇着吧!”。
“嗯”吴老头再闷了一声。
之后,四周一片死寂。
村里人都知道,树英虽叫吴老头阿爸,但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是在娘肚子里跟娘下堂来的(下堂:跟娘改嫁)。他们家里6个孩子,四男两女,大哥是大妈生的,结婚后就分家自己过了。树英从没见过大妈,只听说大妈是因为受不了打骂,离婚走的。几姊妹中,唯独树英没有按家族的排辈起名字,父亲只是让她姓了吴,但在心底里并不认她这个女儿。
这些年,不停地生育和劳累,让树英的母亲已经老得不成人形了,慢慢地,吴老头脾性也有了变化:他越来越爱抽烟——那种呛鼻的老烟叶,先用旧纸片卷起来,再从火炉堂夹起一颗火子点上。他总是慢吞吞地吸着,一声不吭,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当他眼睛盯着什么看的时候,也从来不眨眼,那古怪的眼神,透过从嘴角升腾上来的烟雾,常常落在一天天长大的树英身上,久久不愿意挪开,而且,当他咕咕吞咽口水的时候,嘴里总像夹杂着一串沉闷的声音,并不断地从喉咙“嗨,嗨”地冒上来。
虽然树英家一直独居这座山头,平日四周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屋背一直是个较隐蔽的地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树英越来越讨厌在屋背露天洗澡了,她似乎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在暗处,时常有一双眼睛——像蛇一样的眼睛,盯着这屋背的一切。她总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关在火房里洗,或者一个人提前回家,或者等到全家人都睡下以后。
今天,她终于又可以在火房里洗澡了。她担水,烧火,飞快地在屋里转着。没多久,鼎罐的水便冒出了热气,树英把竹竿上的内衣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她总是隔天才能穿上这件白色的内衣),连同外衣裤一起叠放在那张板凳上,然后,把木盆摆在离水缸不远的地方,把火房的门栅拉上。关窗,舀水,脱衣,那个日渐丰盈的身子,又一次完全裸露。
正当她准备坐进木盆里的时候,却突然看见门缝里夹着一双着火的眼睛。 “啊!”她惊呼起来,一脸恐慌,但随即用手捂住了嘴巴,似乎有半截声音被她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接着,又好像被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什么,才迅速用毛巾护住了身子,眼里一下子噙满了泪水。最后,她终于壮起胆子,用哭腔低吼“走开!你走开!死畜生!你走开!走啊!”那双眼睛这才失措地退离了门缝。
树英很快穿好衣服,从火房冲出来,取下挂在墙上的竹篓,往菜园惊惶飞跑……
入夏后,天气越来越热了,每日劳作回来总是一身汗臭,谁能不洗澡?但晴朗的夜空常常干净得没有一丝云,月亮圆鼓得像要流出汁来,银白的光线,把整个村子照得亮堂堂的,这样的夜色让树英焦虑、不安,甚至心悸,每次澡都洗得慌忙、马虎,还常叫妹妹做伴,说屋背有蛇,怕挨咬。而那件月白内衣,从那次被吓后,则成了她每晚必洗必晾的衣物,每当夜深人静,她便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拿着内衣轻声出了屋。她把灯放在了地上,把内衣的水拧了再拧,平展地晾到竹竿上,之后再挪一挪那捆距离晾衣竹篙太近的柴火,不让蛇虫蚂蚁爬上衣服来拉尿吐口水,而第二天一早,无论内衣干好与否,她都收回穿上。
后来有一天,树英的母亲带着小妹去走(看望)外婆,并答应树英,回来时,到镇上给她买件新内衣。那天,家里除了弟弟们,再就是那个树英叫做阿爸的男人。
和往常一样,树英慌忙洗毕,困顿之后,疲倦入睡。吴家并不宽敞,除了堂屋、火房,就只有三个房间,父母睡在东间,兄弟睡在阁楼的厢房里,树英和妹妹同寝一室。平时,母亲也常常来陪着姐妹俩,娘儿仨一起睡在那张大床上。这晚,仍旧月光如洗,粗糙的土墙被照得白晃晃的,上面的木窗子开着,从木格子漏进去的月光,恰好落在树英独眠的床上,照着她呼吸均匀起伏的胸脯和那双搭在胸前的光洁的手臂——她已经睡熟了。
“不!”她大叫。
“啊,不!不!”她哭喊着“救命!救——命——啊!” 她在拼命挣扎,翻滚着,不停地蹬踢着双腿,双手乱抓,奋力甩开。
“别叫!不许喊!”一个狂燥的声音在阻止她,一双粗暴的手在勒住她,一根尖尖的毒牙在刺穿她,血顺着她的皮肤,渗入了那张焦黄的草席……
一连好几天,村子的人都在议论树英被蛇咬的事,一股怪异之气久久地笼罩着那间土屋,而医院方面也一直没有树英确切的消息。
几天后,她母亲两手空空的回到了村里 。
“妹怎样了?”有人问。
“妹走了。” 她头上那顶竹帽子随着声音一起颤抖。
“……”
“婶呀,我妹仔苦哦,苦啊!”眼泪,冲垮她脸上的沟壑,淹没了她的整个面孔。
树英的衣物被一件件地清理出来,堆在屋前那片空地上,母亲刚买回来的那件崭新的白色内衣也裹在当中。母亲点火了,一边凄凄垂泪,一边喃喃低语,没人听得清她说什么,但不难猜测,那一定是一些嘱咐亡魂的劝慰的话。而从始至终,吴老头一直坐在门口,闷闷地吸着老烟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堆火,那满是皱褶的面孔枯得跟老树皮一样,神情漠然而空洞。
后来,全家人把门前屋后都查了个遍,把家里每个角落也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并未发现蛇的任何踪迹,最后他们杀了那只老黄狗,并用它的鲜血淋洒土屋的四周,说是为了避邪。
十多年以后,我听说了两件事:
其一:树英走后,吴老头得了一种怪病,说是每到夜里便腰椎疼痛难忍,需要用青蛙做引子,配以草药蒸吃,所以,每到春夏季,村里人便发现,吴老头每次下田做活路,必定捕捉青蛙一串。而且,每捉到一只蛙时,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它,手指紧紧勒住蛙的胸部,神情与蛇无异。但是,许多年过去了,他的怪疾却始终未愈。
其二:在一个远离山村的城市,一名三十多岁的妇女,因贩卖野生毒蛇被拘,但无论审讯人员怎么样审问,她都不闻不答,后来发现她有严重的耳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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