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庙会印象
2021-12-23抒情散文夏日荷风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昌黎县荒佃庄乡大营村。那里每年举行两次庙会,一次是阴历的二月十九,一次是阴历的六月二十四。很小的时候,因为家家日子并不富裕,就连春节也仅仅只是见顿荤腥,所以庙会过得并不够热闹。甚至于上初中以前,庙会在我的脑海里也只是个干瘪的……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昌黎县荒佃庄乡大营村。那里每年举行两次庙会,一次是阴历的二月十九,一次是阴历的六月二十四。
很小的时候,因为家家日子并不富裕,就连春节也仅仅只是见顿荤腥,所以庙会过得并不够热闹。甚至于上初中以前,庙会在我的脑海里也只是个干瘪的词语;直至上了初中,家家户户的日子好了起来,庙会二字才在热闹的街巷、众多的亲朋、丰盛的酒席之中变得丰满与形象起来,尤其是我也能够骑着自行车顶着酷暑代表父母去十里之外的大姨家参加他们村的庙会宴席时,关于庙会更多的与吃喝无关的深层文化内涵才开始在我滚动的车轮、淋漓的汗水之中逐渐的呈现出来。
漫长的春节,庄户人家的肠胃接收了大鱼大肉的频繁光顾,到了二月十九,舌尖上的味蕾就稍显些麻木。加上忙着准备春耕事宜,庙会也跟着被懈怠起来。因为春节间曾经的互相拜访,庙会这天家家的亲朋也不会很多,除了那些有未过门的儿媳、有孩子的好友需要隆重招待的人家之外,家家的宴席倒是要节俭很多。
而六月二十四的庙会则要热闹、隆重很多。一是逢了农闲,有了时间和精力;二是平日节俭,想犒劳一下自己和家人;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欲与半年光景未见面的亲朋好友相见,不知他们半年来各方面的状况,心里自然激动,也自然要为这次相逢做些精心准备。四是逢上孩子们的暑假。乡村很多节日都是属于孩子们的。带着那些对好吃的东西的向往、对大姨大姑家小哥小弟小姐小妹们的期盼、对国宝级大槐树下小商贩们兜售的风车口哨等玩物纳为己有的喜悦、对在小学操场秧歌场子里密集人群中相互追逐嬉戏的激动……庙会那天一大早,沉睡的村庄就被这些欢腾的孩子们叫醒了,接近着醒来并且立即融入节日氛围的,是村中心的大槐树及附近的街巷,是小学校后身的墙外大操场,然后是与它们相连的街巷,与那些相连街巷相连的街巷……;是被它们响亮声音深深感染了的树木柴垛,被那些感染了的树木柴垛感染的树木柴垛……
村中心的主街,以及由它滋生出去的小巷子,成了一个丰富的集市。主街是贯穿邻村的柏油路,南北走向,路边主要售卖各种水果。香蕉、西瓜、梨、大棚里早熟的葡萄等应有尽有。拜访的客人从这家选个大西瓜,再从那家选盘香蕉,摊主个个笑脸相迎,耐心周到。主街中间及左拐小巷的两侧,主要售卖各种菜蔬及副食品。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熟食被主人精心地摆放在洁净的玻璃方罩下,猪头肉、肝、心、猪耳朵、灌肠、牙签肉、鸡脖等,这些平日里需要从五里地之外的乡镇或是集市上才能买到的东西,如今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村民餐桌上的佳肴。主街南面的鲜鱼卖场那一天生意格外兴隆。主人买新鲜的鱼招待客人,客人买新鲜的鱼拜访主人,一时间,提溜着装鱼的塑料袋的人随处可见,鱼在塑料袋里活蹦乱跳,水花四溅。不时有卖菜的商贩提醒买菜的人小心塑料袋里的鱼跑了,接下来就有忙着逮鱼的脚步和声响。
主街是大人们去的地方,孩子们才不关心这些呢。那时,他们正三五一群地在主街东侧的大槐树周围游逛呢。兜里揣着的大人给的十多块钱让他们有了底气。他们神气活现地游走在各个杂货摊点前,随心所欲地在自己喜欢的东西前逗留、摆弄,甚至将它们买下。冰淇淋吃完了,来个棉花糖;棉花糖没有了,来袋奶油饼干。美食助长了享乐的欲望,不妨狠狠心,从衣兜底摸出一张卷巴着的一元大钞,钻过围堵的人群来套圈处碰碰运气。不想十个套圈瞬间抛出却收获空空,一边不无遗憾地对着喜爱的小毛绒熊悄声叹息,一边忍不住手又到装着卷巴零钱的衣兜里摸索,拿捏。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从拥挤的围拢人群钻出,调转方向,一溜小跑地向小学校操场上的秧歌场子而去。而那几个与他同玩的年龄小些的伙伴,一边瞄准眼光大喘粗气地尾随着他跟跑,一边吐出几句夹杂着个把脏字的方言,以示对他这个突然决定的不满。
而这时,小学校的操场早已人山人海。圆圆的秧歌场子早已围的水泄不通。不断有小孩挤过人群围到场子边上,不断有维持秩序的村干部在场子里清场。围观人群的最里层一般是年长的老人,女性居多。因为年龄大,家里的待客、做饭任务轮不上她们,所以她们尽管安心看秧歌,一大早就带着马扎方凳三五一群地来这里站好地方来了。老了老了,胳膊腿不方便出不了远门看秧歌,好不容易这地道的秧歌扭到了家门口,她们非要从早晨的第一场看到晚上的最末一场不可。一边看一边用手指指点着相互议论,这个妞扭的稳了,那个?扭的活了,哪排穿什么衣服的丑滑稽可笑了。场子秧歌转圈扭,逢上自己喜爱的角扭过来了,就不说话了,眼睛长时间地盯着看,脸上跟着现出或羞或俏的表情,满脸老纹配合着做这样那样的变化。越瞅这妞越美,越瞅那丑越逗,实在稀罕的受不了,索性敞开嗓子喊起来:穿红裙的妞扭的好啊,好!一旁的丑角闻此,马上对着老者瞪目结舌,做生气状,意思是对骚扰了自己心爱女人的不满。哄笑声便以这个老者为中心传开。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不时有老人挤入秧歌场伸胳膊扭腰踩点起舞。
老人外层是站立的观众群。中青年居多。节日当天,几乎所有的家务和待客任务都落在了他们身上,所以这层观众群很不稳定,随时更换。上午忙着炖肉炒菜蒸馍,偶尔借着买菜接客的空档来场子看上两眼,也是不无遗憾地匆匆离开,只有到了下午把客人送走,这精彩的秧歌场子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精力旺盛的他们在麦场锅灶接客待物上是一把好手,在精彩纷呈欢笑不止的秧歌场子上也是一把好手。穿上闺女的红绿大裙,登上一双黑布带鞋,拿起彩扇就从不远处扭捏而来了。也有操持着小木棍抻着舌头耸着肩膀大步流星过来的。一过来就和大红大绿的大姑娘小媳妇戏逗。大姑娘小媳妇以彩扇遮面,不时将扇面移开,以挑逗的目光对他们做招蜂引蝶状。彩头就又来了,逗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下午的人群越来越密集,来晚的人们实在经受不住场子里精彩秧歌的引诱,纷纷从家里搬来高凳子踩上去看。推着自行车的扶着孙孙踩上后座看。利落的小伙子爬上操场的院墙看。操场附近的谁家房顶、猪圈顶、院墙门上的粗柱子顶上全都站满了人。
秧歌越扭越起劲。喇叭越吹越来劲。上了年纪的男性老者不急着占场子看秧歌,原来是急着挤地方听喇叭。听,边看着吹者鼓涨的腮帮边听,边踏着秧歌点儿劲爽的节奏边听,时而闭眼听,时而哼唱着听。一场秧歌将要结束,喇叭声撒欢地疯了,一口气之上,追着,周旋着,挑逗着,就是不沉下来,让你的心旋着,揪着,耳朵却享受着。这时那帮听喇叭的老爷子们就真的忍不住了,起身,大声喝彩着鼓掌,叫好,秧歌角们也跟着节奏猛劲地扭。喧腾了好一阵子,真的是玩疯了,也累了,悬着的喇叭声才嘎然止住。于是,秧歌角儿摊在地上喘粗气,喇叭手拿出烟袋卷旱烟,观众趁机把手里的零食塞入嘴里。
秧歌一直持续很晚,那些痴迷于秧歌的客人就被热情的主人留下来过夜。
关于老家庙会的渊源我并不是非常清楚,也并不感兴趣,只是自小至今,对庙会这一节日的过程始终比较享受。小时候享受是因为有好吃好玩的,长大了享受却没有一个说的清楚的理由。只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翻看着日历表查看日期寻思着庙会请假的事情,想着该为老家的父母亲属买些什么东西,与此同时,老家热闹的街巷、拥挤的秧歌场、合不拢嘴的亲人面孔,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甚至搅得我有些不安生。直至庙会那天清晨,我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踏上了那条熟悉的柏油小路,我的双耳实实在在地听到了那些热场的锣鼓镲,我的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仿佛一场大战告捷。
或许遥远的思念,真的是一场痛苦的灾难。那么,这些庙会的印象,就真的成了某种纪念的珍贵藏品,泛着光花儿一样映衬着我走向时光深处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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