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公园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虎门公园
文/郭伟
天气类似于拉锯战,一会儿清爽多点,一下子闷热多点,中间隔着个我,和一把黑色雨伞。老实说,我本想当它们的裁判来的,但是我那个时候对此毫无兴趣,要是换了另外一个时间、另外一种心情,我或许会过过当裁判员的瘾。那个时候我的注意力到哪去了呢?正如你看到的,我的目光紧随前面的一个女子,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便小心小心翼翼地跟着,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少说兜了几十个圈子。换句话说,虎门公园的角角落落在这一天里让我走了个遍、走了个尽。
签于前面的那个女子的还在漫无目的走着,我也不能停下,万一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我也能及时处理。所以在走的过程当中,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伞。后者可以略去。是毛毛细雨用不着打伞,还是我根本忘记打伞了——这些并不重要,就算淋得我一身湿透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我因此发高烧又有什么关系呢?去它妈妈的。
我所在意的是右手中的手机,它时不时地发出滴答声,这是发送、接收短信的提示音。我之所以设置这样一种铃声是因为它能给我一种雨滴穿石的感受,让我天天有目标、日日得奋斗。我早就把自己当作这些雨滴了,在他们还没来这座城市之前,我就努力地在滴啊滴的,力争在在老家县城滴出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来。滴了差不多快两年了,看看账户上的存款快滴出间卧室了,别提我有多高兴了。可是现在,我高兴不起来,不是说房价又涨了(它一直在涨),而是我设置的这种滴答声在这个时候不具有之前的那种意味了。相反,我在这一连串的滴答声中受到了莫大的挫折——
“你不要离她太近,她有相当严重的抵触心理。”
“她之前也是这样的,在这间厂里更是如此。”
“厂里的医生说她得的是抑郁症,一点都没有说错。”
“你说,我该怎么做呀。”
……
确切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之前,我在网上百度“抑郁症”,一下子弹出好些个网站。我点了其中一个,出来一个在线医生的聊天界面,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那边就开始说话了,很客气!我不知道跟我说话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普通客服人员还是正儿八经的医生,再或者是自动聊天软件。在我介绍完她的情况之后,那边一连发出好几个抖动符号,见我没反应过来,那边又扔出一句:赶紧住院吧!!!我被那边抖得头晕眼花的,又加个三个黑体惊叹号,我一下子消化不了,我的心里有什么虫子在钻呀钻。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开了那家医院的网站,上面显示一行会动的加粗斜体字:“某某神经病治疗基地欢迎您!”我看傻眼了,但也清醒许多,我想抑郁症顶多是心理障碍,怎么成了神经病呢?我想都没想就回了那边一句:去你妈妈的。我不知道那边会回句什么话,因为我随手将其聊天界面关闭了。或许,那边也会回上一句:去你妈妈的。去我妈妈的就去我妈妈的吧,只要不让她去住神经病院——去我爷爷奶奶——什么的都可以。
给我发短信的那个男人面色苍白,精神不振——他一直在吸烟,从我在虎门公园见到他的时候就在吸,一直吸到现在,也没见停过。我怀疑他身上带的不止一包烟。他也不见得有心情把烟蒂往垃圾桶里扔,换成我也会这样。走哪扔那。走哪扔那。走哪扔那。这样并不完全对头,说得更准确一点的是这些五块钱一包的白沙烟烟蒂散落的路线是以为她的行走路线为前提的。但偏偏她的行走是漫无目的,所以这些烟蒂的散落的线路是没有规律性的,它一会儿出现在玫瑰园,一会儿出现在湖边,一会儿出现在林子里,一会儿出现在林荫小道,一会儿出现在草地上,一会儿出现在上山的路上,一会儿出现在山塔上,几十圈散落下来,你不知道哪儿是烟蒂的起点与终点。这些烟蒂就如同他的心情。所以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他说上几句,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截了当地戳在他们之间,要知道——这些天来,我火气十足;但我始终不便发作,只好以痘痘的形式在脸上暴发出来。
签于前面的那个女子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任何过激的举动,我那绷得紧紧的神经也可以稍作休息。我想呀,这间厂又不是深圳富士康,从来没听说过员工跳楼什么的,只听说过某些特殊岗位的员工得过矽肺,矽肺就矽肺吧,谁叫这个岗位的工资、补贴什么的要比其他岗位高呢!这也算是多劳多得吧。我就中意这样的多劳多得。这间厂很多人像我一样中意这样的多劳多得。我想呀,这间厂除了上班不准带手机、上下班得让保安拿着个扫描仪扫一扫、出现不良品会被主管屌几句还算自由。可她怎么说抑郁就抑郁了呢?难道是房子吗?我听他们说过的,他们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多次用一种十分歹毒的语气说,他们在老家县城按揭了一套三居室房子。房子。房子。房子。妈妈的三居室房子。我想呀想。我想呀想。我不能再想了。再想的话我也会抑郁上的。也会像她一样在虎门公园转呀转,不声不响,漫无目的,然后头脑里装着一枚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不能再想那就不想吧。眼下最要紧的是跟紧她。这下她又坐到草地上去了。我也坐着。那个男人也坐着。如果把我们连成一条线,我们绝对不会是一条直线,跟曲线差不多吧;只是这线条千万别再伸展出去了,虎门公园那么多人。要是那个时候有一个摄影师把我们照下来,他肯定会感到奇怪。要是那个时候有那么一个摄影师把我们照下来并将照片寄给某某摄影大赛组委会——他肯定会得奖,会得大奖。
对了,忘了跟你们说,她不是外人,我是她的哥哥;他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妹夫。这样的关系一点也不复杂,不是吗?嘿嘿。
2013/9/2凌晨东莞,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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