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花开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5 编辑 <br /><br />　　鲁中山区的冬季实在无聊。
　　阳光无精打采，俯视着迷蒙的大地。冷风瑟瑟，掀不开那层雾霭的面纱。没有雨雪的痕迹，干涩的天，一睁眼就是迷雾朦胧，以前爽朗的干冬天气再也寻不见了。似乎经过了春的朝气勃发，夏的澎湃激昂，秋的内敛沉静，冬天真的衰老了，苍老得不屑睁开眼皮，看一眼这个慢吞吞旋转的蓝色球体。如此寡淡无趣的日子，倘若有梅，那花儿灿然一笑，驱退寒冬的寥落，也算得奢侈一回。
　　看看天公作美，骑车子上了外环路，直奔梅园而去。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畅通无阻的外环早已不再是清静之地，车流携着风声“唰唰”掠过。唯有路旁的绿化苗木，依然在冷风中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一把剪刀早已规划好了它们的生长轨迹。没有夏天的花红叶绿、生机葱茏，只有干枝枯叶伴着萧瑟的寒冬，它们楚楚可怜的仪态倒更让人心动。病西施捧心蹙眉，有时病态美更容易捕获人们的怜悯之心。
　　二十余分钟急行后，仓促停下车子。梅园却是借荒凉的山坡新辟的路边花园。园内的修竹、松柏面色黯然，冬寒侵袭，已将生命的绿色过滤得更加老成持重。其余都是落叶树木，光秃秃的枝干在冷风中沉睡。
　　问闲逛的老者，却说：“这是春天才开的梅花。你说的是腊梅，越冷开得越旺相。雪压腊梅嘛？要看啊，去王母池。那里有两棵三百多岁的老梅，最好看的。不过，花期已过。”看来，我遇到了行家，这位年近八旬的老者侃侃而谈，堪为赏梅高人。只一句“雪压腊梅”足让我肃然起敬。而那三百多岁的老梅到让我哑然一惊了，眼前八十多岁的老者，满头白发，身子佝偻，说话漏风。那三百多岁的梅该是何种风姿？
　　俗话说，干冬湿年。入冬眼看两个月了，也没见灰蒙蒙的半空里飘下一星半点的雪花，但愿春节能见到雪。老人蹒跚而去，冷风卷起细尘，打了个旋儿也走远了，只留下空落落的梅园和我。
　　一个时常坐在电脑前敲打码字的人，偶尔追随时令，一厢情愿心切地来看花，那花儿竟然不如愿。今儿才知，蜡梅非梅，属蜡梅科，落叶灌木，花形似梅，香相近，色似蜜蜡，农历腊月霜雪寒天傲然开放，故得此名。而梅花是蔷薇科，落叶乔木。花有单瓣或重瓣，白色、红色或淡红色，多在早春开花。我踩着腊月的尾巴尖儿来寻梅，哪里会找到她们的影子呢？
　　回头看看来路，更觉无趣。好不容易挤时间出来寻梅，看样子要空手而返了。有些落寞，也有些尴尬，心存侥幸欲到广生泉公园，也许能看到腊梅。“枝横碧玉天然瘦，恋破黄金分外香”，腊梅开花之时，花儿坠在枯瘦的枝干上久放不凋，有花香萦怀也不虚此行。
　　强捏着刹车，滑下烈士陵园前的大坡，进广生泉公园，哪有腊梅香？前年，一进园门就被吸引过去了。今年我来早了。那丛翠竹前、廊亭边、墙角与松柏作伴的梅，枝条上刚凸出麦粒大小的花蕾，似在等候一场雪的光临，才能唤醒往年成长的记忆。果然应了老者的话，越冷越香，大雪压梅。要的就是这样的精气神儿。
　　匆匆转了一圈，相机里只捕捉了院墙上的常春藤过了过瘾。寻梅不遇，有凌寒生长的常春藤也不虚此行。
　　满怀期待，折路返回。梅在雪中待我来。
　　因为心有所念，等待看梅的日子越走越慢。每天看着天气变化，揣摩梅的心思。最近天气晴朗，阳光殷勤地向慵懒的地面抛媚眼儿，气温回升快，也许梅耐不住寂寞要开花了。
　　匆匆赶到梅园，那花苞才鼓起来，刚有玉米粒大小。淡淡的红晕隐约透出，看来这梅园里都是红梅！腊梅迎霜傲雪，岁首冲寒而开，香气浓而不俗。不知这春梅风采如何。如是一连几天在内心反复比较，甚至细细搜寻路边花坛的树木，唯恐错过了梅的花期。
　　那天，偶然穿经过云海小区的烧烤店，房前屋后竟然全是着了花苞的梅树！梅原来与我如此贴近，我在采买购物的路上就能随时欣赏她的芳姿，何必跑二十多里路去赏梅？
　　仿佛怀揣了多大的惊喜，这无意间发现的秘密让我兴冲冲地扮演着不速之客，有事没事总爱绕到烧烤店，看一眼那满树鼓胀的花苞。看着那几欲涨破的骨朵儿，真怕她们不等我来，一夜绽开了笑脸。我甚至将这消息与好友同享，并常向她汇报梅朵儿的长势，只待花开就要兴冲冲地来赏梅了。
　　春寒料峭又几日。我再次绕到烧烤店时，远远望去，一树树粉白，那花儿已然凌寒怒放了。急切走近，原来是杏花！心，簌簌地坠下去。刺激的烟呛扑鼻而来，嗓子发干，眼泪盈眶几欲滚出。那一树树杏花，在烟雾缭绕中粉白寡淡，懒懒地没点精神。没有过多停留，我落寞地转身离去。烧烤店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怎么会有清高孤傲的梅？心中反而为那些杏花叹息了。“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闻春汛而发，迎着斜风细雨绽开，杏花也是春的使者，集春光明媚于一身，只是可惜被栽错了地方，但不知结出的杏子会是何种味道。
　　“春半花才发，多应不奈寒。北人初未识，浑作杏花看”。我一厢情愿地把杏花当做了梅，也着实可怜。
　　如是几番寻觅，我终于见到了红梅花开！
　　那天，我偶然走至梅园。远远看去，一树树红梅绽放的热情，点燃了早春的暖阳。山野那片荒凉也羞惭地躲藏了起来。红梅早就等不及花开了！
　　近了，更近了！我站在这片醉人的玫红之间，压抑着内心的欢呼。那深褐色的虬枝老干，盘曲而上，疏密有致，密匝匝缀满了红花。那激情怒放的，坦然敞开心扉，浴着暖阳恬静地笑；那含苞欲放的，新白抱新红，嫣如少女的娇羞。闻香而至的蜜蜂，扑进花朵的怀抱，感恩地与花蕊拥吻。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陆凯赠予范晔的那支梅，度过了千山万水，传递的是殷殷友情。而眼前的梅，玫红香腮不施脂粉，有殷勤的蜂儿传情达意，如何不是暖意融融？“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苏轼诗、词、赋、文并举，儒、释、道共纳，如此解读“梅格”更符合他复杂的思想性格。而眼前的红梅，花朵稠密，灵巧繁复的花瓣，迎着春的热情召唤，率性绽放。那花蕊乍开，玉白的花柱挺着金黄的柱头，自有不同流俗的神韵，正应了他孤高而不孤介的品格。“笛声三弄，梅心惊破”，“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宛若孤雁的李清照，一语低吟惊破梅心，催人悬泪。那些殷勤的数码快照，如何能抚慰八百年前那颗愁心？还有悬崖百丈冰的花枝俏、驿外断桥边的独自愁，浮动月黄昏的暗香……这清幽绝俗的姿容里沉淀了太多苍骨傲然。
　　穿越时空的千愁万绪，依然被低吟浅唱。眼前红梅纷绽，只为虔诚的爱花人的殷勤探望。
　　
　 　2015-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