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钥匙的锁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0.我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把被人遗弃的锁，锈迹斑斑，紧紧地锁着。我猜测，它丢失了自己的钥匙，所以被人抛弃了。真可惜。
1.我在大人们都下地时，偷偷溜出门外，跟他们去爬那棵龙眼树。他们一直守着那树，看着它开花、结籽，渐渐地长出果实来。现在，是他们的收成季节，这一天他们老早就准备好了。我跟在他们后面，因为我爬不上树，我也害怕爬到那细细长长的枝条上。我只能守在树下面，等着他们扔下一两颗龙眼来。
剥龙眼时，心情紧张却又欣喜的，圆滚滚的果实扔进嘴里，青涩、生硬。是龙眼还没熟，还是他们故意扔给我没熟的龙眼？我费劲地想，突然醒悟过来，去年的龙眼还很甜呢，大人们给的。他们是在大人们还没来采摘时捷足先登了。
想明白这一切，我失望了。我想起家里那罐麦牙糖，甜甜的、滑溜溜的，要比这龙眼好吃多了。我往家里奔去，却被两扇门挡在了外面。我找不到揣着的钥匙了。出来之前，我担心雷阵雨会趁我不在时溜进房子，便把门窗全紧闭了，还费力地用那把大铁锁把门锁了。我沿着走过的路去寻找，但是草垛里、粪坑边、龙眼树下，到处都没有那把黄铜钥匙。大铁锁板着脸孔冲着我，我搞不懂他是嘲笑还是怜悯。
我知道母亲怀里还揣着一把，我盼着她赶紧回来给我拿麦芽糖，又怕她知道我把钥匙丢了骂我。我顺着墙根蹲下来，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醒来时，我发现躺在床上，枕头边是那把黄铜钥匙。我想不通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2.那天，院子里鸡鸭聒噪不止，我跑出门外竟没发现有人来。我准备返身进去时，听到一声低沉的呼喊，找了一圈，才看到那个人躲在门洞旁边。他蜷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下面还有四个轮子。他的裤管空荡荡的，脸上疯长了胡子，双手黑乎乎的。我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人，吓得尖叫一声躲进屋里。
后来，我躲在大人们身后，看那个人拿着一个缺了个角的碗，接了母亲倒过去的稀饭，吱溜吱溜地，眨眼功夫那碗就见底了。那个人宣称，他爬上去壶公山。这座山是我们这里最高的，很陡峭。“你这样子爬上去？”所有人都惊奇、怀疑甚至漠视他。但他用不容置疑地口气，把所有人的疑问和不信全打到土里去。所有人仿佛都折服了，敬佩地围着他问这问那，问他怎么上去的，问他都看到了些什么。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终于肯定他上去过了。
我没有听他们在争论那些跟我无关的事，我看着他身下的木板车。四个铁轮子被磨得光光的，发着虚幻的光彩。我不禁伸手去摸它们。那个人笑眯眯地想摸我的头，却马上缩回手去，在衣服拼命地擦拭。他说：“这东西陪了我几年了。”
我不知道他流浪出来干什么。
几年之后，他再次来到我的家，竟一眼就认出我了。他衰老了不少，但我发现他的精神更好了。
3.那时候，村子里经常有算命的人出现。一天，一个提着鸟笼的算命先生被婶母邀进了家。闲在家里的人们都来围观。鸟笼是用细木棍搭的。那鸟全身翠绿，嘴儿红红的。我一直想不起来它是什么鸟，甚至我一直分不清哪种鸟该叫什么名字。
人们跟他商量好价钱，然后一个接一个问自己的命运。那人从鸟笼里放出绿鸟来，绿鸟一蹦一跳地跳到排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片前，摇头晃脑，前瞻后顾地从中叨出一张纸片。那人张开纸片，叽里咕噜地念叨出一大堆我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对祖母又说了一大通的话。我看到祖母咧开嘴角笑了，嘴角、眼角的皱纹全堆在一起，难看极了。祖母抚着我的脑袋说，好孙子，以后的命好着呢。
我很奇怪，难道我以后的日子全写在那纸片上？那么我以后的事情，那个人不就全知道了，他一定会知道我挣了多少钱、讨了什么样的老婆了。不行，不能让他掌握我的秘密，我得把那张写着我将来的事的纸片偷出来。
可是，直到那个人收了钱哼着歌儿离去时，我都没能偷出那张纸片来。于是，我从此恐惧万分了好长一段时间。
4.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暴雨狂泻。但是邻居那里传来的哭喊声，比雨声更响，把我从睡梦里吵醒了。我很生气地骂了几句，因为明天要考试了，他们吵得我不能睡觉，明天一准会考不好。还好，我很快就转头睡着了。
可是，第二天我看见邻居那家人都忙忙碌碌的。我跑过去看热闹，却发现我喊她婶子的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堂屋的木板上，木板架在两张条凳上面。所有人都低着头，有的人在吸烟，有的人在抹眼泪，没有人搭理我。
我跑回家告诉祖母这件事。祖母一听眼睛瞪得滚圆，惊惧万分地一把搂住我，探头往空无一人的门外看。她说，你怎么这么傻，跑到那不干净的地方，菩萨保佑别让她来缠着我的孙子。妹子求你别吓着我孙子。声音里透着一阵阵恐慌。我很奇怪，婶子经常给我糖吃，怎么会来吓我？但我看到祖母那样子，不敢再说什么了。
后来我知道，婶子喝了农药死了。大家都说，唉，真傻呀，有什么想不开的。有的人还叹息着说，她的心里那个结没能解开，心锁着呢！
我赶紧响亮地插话：“那快拿钥匙打开锁啊！”旁边的人把目光全投在我的身上，眼光里全是悲悯。
5.那堆垃圾很快被人清扫掉了，那锁也混杂在一大堆垃圾被扫走了。我突然兴奋地想到，说不定锁会找到它的钥匙的。它们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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