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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鹿城与少年(已发)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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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鹿如仙,身刺梅花,额生双木。
  
                              如今,在铁丝网中得窥,那残缺的角。
  
                                                1、
  
  在清晨,在午后,在傍晚,有时候是茶杯,有时候却只是普通的玻璃罐头瓶。他在慢慢地喝茶,只是最平常不过的砖茶。他的一抬手、一抿嘴,都慢得仿佛时间都要灌满容器,悄然溢出来,可他无动于衷。这是一幢普通的楼房中,似乎太过单调,如果阳光是一寸寸偏移的,就从这里的墙到了那边的走廊,那么他似乎穿越过了时间,又恍惚从未离开过。他有时看报纸,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我却时常以为,政治这种事,已经与他无甚关联。可他却有些偏执,对于一些习惯,一些食物,依赖般从未改变。就仿佛桌子上的老相框从未挪过位置,放着那些黑白的老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他,我还清晰记得那张清秀俊朗的脸。
  
  我似乎看到那曾经作为晋商商号的的四合院,正房也是柜房,西厢房是给伙计们用的,南房是厨房、货仓和杂物间。他坐在深沉的木椅上,喝口清茶,核对着账目,他熟悉每一样药材的名字,仿佛每个名字都凝着一股不灭的沉香,又美得犹如神赐。似乎这里的每一段光阴都带着宁静的药香,男子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慢火熬药的讲究,温润而丝毫不做假。
  
  天光在转移,在那太师椅上端坐过,在那红木条几上轻倚过,在那门窗上的雕花间变形过,在夫人那只随嫁的梳妆盒上留恋过……女子刚刚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她刚为女儿缝制好了新衣,碎花棉布上是最细密的针脚。她也有着赫赫有名的家世,她又美得犹如这最宁静的春花和冬雪,而她的善,总是仿若一汪清水。傍晚,她又在给邻居的小孩子发水果了,男子笑着在一旁不语。他们的故事,或许连母亲都讲不清,但我知道那背后有一段风尘仆仆的历史,关于这座城,关于这年轻男子和女子。
  
  这是走西口以后的故事,曾经的钱庄和票号,曾经羊毛、粮食、药材、盐和碱,还有那曾经停放了满是车辆和货物的货栈大院,都渐渐斑驳了模样,最后在这黄河旁远去的驼铃声中,不见了影踪。谁还记得他们的青春,他们的城池,而今无法述说。
  
                                                2、
  
  文革后的四合院,变得些许破碎凌乱。这里挤进来很多外来户,似乎莫名的拼凑出一个公用的院子来。各家在门前栓了绳子,挂着各式的衣裳,来自不同的男人、女人的或者孩子。有轻啼的燕子飞过,一会西,一会东,匆匆,匆匆……
  
  唯独还留有那间正房给了真正的主人,仿若这一切都从未改变过,又一切都回不去了。男人已经做了外公,却依然发丝乌黑、眉目明朗,他爱喝茶、喜食陈醋,做任何事都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讲究得如这清淡的阳光,无论春夏秋冬。
  
  女孩喜零嘴儿,是姥姥又买回了山楂糕。她们常常一起吃,她迫不及待轻咬一口在嘴里,这酸酸甜甜的滋味恍惚回味无穷。似乎最原始的手艺,才能带来这最纯粹的享受,如若曾经总是蔚蓝的天,纤尘也不染。她的辫子上系着明艳的蝴蝶结,却又不小心遗失在了时光的某处。她又被母亲责怪了,却又换了新的花绸子,打了更美的结。她喜欢这院落,与这每一处都有精致的雕花,每一次触摸都有说不尽的欢喜。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姥姥又给邻里间的小孩子分水果了,她喜欢看孩子们的笑脸。
  
  “你能把你的发卡给我看看吗?”女孩本来不愿,却看到了她羡慕的目光,有些火热。
  
  “好吧,但你记得一定要还给我。”她眼巴巴看着珍惜的发卡到了别人的手中,一颗心悬在半空中。那同样瘦小的双手,轻轻的摩挲着,然后却突然用力地往开掰着,清脆的声音传出来,发卡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断了。
  
  “哎呦,怎么这么不结实,还给你。”女孩的心都碎了,在这阴险狡诈的夜色里,流下眼泪。皎洁的月光倏地钻出云层,掉进这院子里来,想安慰这小姑娘。
  
  “姐,哭啥呢,你再不来,你的水果可就被我吃光了。”男孩拿着一只梨,在女孩子眼前晃着,仿佛得意于这种我有你没有的乐趣中。
  
  “一边去,不听话我就掐你。”女孩跺了脚,瞪了一眼,又擦了眼泪,手中死死握着那断成两截的发卡,辫子上依旧绑着谁人都羡慕的蝴蝶结,仿佛没有人美得过她。小男孩一溜烟跑回房间,正把剩余的水果藏在暗箱里,又远远偷窥了一眼院子里独自生闷气的大姐。
  
                                                 3、
  
  这个男孩有些矮小,穿着一身已经传过几个大哥的旧棉衣,左三年,右三年,到他这里就成了缝缝补补的再三年。早晨他从楼栋里的扶手上一路滑下来,要赶着去参加学校体育队的训练,跑完后能有一个油旋吃。这面点做得外酥里嫩,散发着浓郁的葱香,没有比拿着一个油旋进教室更令人羡慕的事了。在常常填不饱肚子的日子里,需要这样奋力奔跑才行。
  
  学校的房子是一幢古红色的“工”字楼,听闻是按照苏联监舍的结构建造的。她从楼道里走过,辫子上系着那鲜艳的蝴蝶结。这时身旁跑过一群男孩,他们的衣服时常皱巴巴的,甚至有些脏。男孩一张口就证明了他是外来户,是响应国家号召迁徙来的东北人。眼前的嘈杂让她皱了眉,她讨厌这些总是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他们的故事总是藏着些许荒唐和放肆。
  
  冬天下过雪,似乎天气也更冷了些,冻结着这时间。学校周围是一片野地,西北风吹过,又扬起了这皑皑的白雪,就在杨树的枝杈间,在枯黄的野草间,以及在荒凉处的更远方,一点点漫延。远处是阴山连绵不断,近些开始有烟囱高耸着,冒出滚滚的浓烟。没有人明白,曾经的苏联人是如何规划这座城池的——火车站、少年宫、工厂区都毫无关联的分散开,以及这荒凉的野地。而生活就是如此的枯燥简单。就是吃,并活下去。
  
  男孩和伙伴商量好,放学后去偷条狗煮来吃,这是个危险的计划,甚至需要用身体去搏斗和对抗才行。绳子在狗的脖子上打了结,被紧紧勒死。它狂吠着,却已然来不及,绳子绕过粗壮的树枝,用力绷直,它就被高高吊起。它在西北风中摇晃着,挣扎着,呜咽着,渐渐冷去。他们只是想填饱肚子而已。
  
  那天他拿着粮票,要去给父亲换一条鱼,到处都是慌乱拥挤的人群,互相推搡挤压着,还有他瘦弱的身躯。他摔倒了,几只脚落在后背上的时候,他以为他要死了。更绝望的却是,没有换到鱼,可能晚上就要没有饭吃,甚至还有一顿胖揍。
  
  女孩今天终于没有弄丢辫子上的绸带,母亲卖完货顺便带了水果回家。她不爱吃苹果,因为觉得苹果皮难以下咽。夜色里,她的母亲悄悄叩响了邻居家的门,然后用家里的玉米面和邻居的东北一家,换了白面。终归,还是白面好吃。
  
                                                  4、
  
  我也在那间有些杂乱的四合院住过,那时候太姥爷还会亲自下厨,烹了最拿手的东坡肉。我们盘腿坐在很大的炕上,炕上摆着小方桌,日光在渐渐偏移。或许除却这美好的吃食,“杂”和“乱”就成了我对那里仅剩的记忆。院落四周已经错落着四五层的楼房了,而这些旧四合院愈发显得破败不堪,难以弥补。宅院相背而建,留下一条高深的街巷。我始终记得那个巷子,在夏天的雨后变得肮脏和泥泞。
  
  后来随着旧城改建,老人搬进了崭新的楼房中,似乎关于太姥爷所有的故事,也随着那留有铁皮花饰的厚重木门永远关上了,消失在了这场浩荡的变迁中,毫无痕迹可循。这里是内蒙古的小城,如今却愈发变了模样,以一种悲伤的方式。
  
  小时候的课间操,我们要跳一种源自伊克昭盟的蒙古族“筷子舞”。道具是十根竹木筷子一捆,根部打孔穿绳,并绑着一条鲜艳的大红绸。我们一手一束这样的筷子,舞动而触碰,清脆的响声连成海洋。这或许才是最美的“骑马舞”,我们的肩膀耸动着,扎着稳稳的马步,击打叩问着,是告诉我们这脚下,曾是富饶而苍茫的大地,有骏马奔腾过。
  
  有时候,这样的舞蹈要练习很久,不断重复着每一次敲打,因为要有人来学校视察工作,我们要表演给领导看。夕阳的操场上,响着整齐的击打声,声声不绝,红色的绸缎在燃烧着。黄昏里那些幼稚的脸,永远都不明所以。现在想起,却俨然有些悲伤。我无意中,遗失了那条大红绸,似乎和母亲曾经一样,再也捡不起了,找不到了。
  
                                                 5、
  
  眼前的这片野地终于被杀死了。他说,在很多年以前的灾荒年代,见到过这样一个男孩,他的脖颈拴着一根绳子,另外一端套在一具尸体的头颅上,那仿佛是男孩的玩具。他就这样拉着一具尸体,从荒野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仿若没有尽头。还有人说过,这里曾经是广袤的草原,有很多梅花鹿栖息着。鹿是有灵性动物,从他们眼睛里,能窥到最纯净的未来。
  
  其实只有大人们才管这里叫大野地,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块菜田。田里面时常种了大片的玉米,玉米的枝杆长得老高,一眼看不到头,枝杆间便藏着那带穗儿的玉米,被包裹着旧时光的甜,吸引着无数想要偷时光的孩子。偶尔路过,就惊起大片隐匿的麻雀。
  
  一圈五六层的楼房就这样虎视眈眈围困着这样一块菜田,这场景似乎也有些突兀。后来的菜田,就以眼见的速度,不断变幻着形状,然后消失得毫无影踪,成了住宅小区。但曾经的学校还在,父母都在那里读过书,以及那红色的“工”字楼还久久伫立着,成了一种印记。而这新楼房之间的巷子,也就顺其自然成了少年放学后打架斗殴的新场地。少年时代的打群架,似乎也是件热血沸腾的事情,可这大抵都是与我无关的。
  
  母亲有时候路过这巷子,和我说起,“你爸小时候肯定就是这样,淘得要命。”
  
  “我姥姥咋就同意让你嫁给他了?”我笑着说。
  
  “她怎么可能答应,你姥姥总说,东北人啥都吃,生玉米,生茄子,掰开就往嘴里塞。那时候太单纯,你爸就是每天都接我下班,走到哪都骑着自行车载着我,我就欢喜得紧。”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生在这里。这座城于他们,都有着磨不灭的青春烙印。
  
  读书时,班主任总说这样慷慨激昂的话语,你们担负着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责任。
  
  但在我们观念里,似乎改变命运这种事情,常常与背离一块土地相关联,因为我们做不了拓荒者,只好选择离弃。而如今的城市里,野地不见了,似乎也渐渐收敛了一种野性。
  
  这种野性是关于曾经的土地以及曾经的少年。而我的青春里,似乎始终没有过热血。
  
                                                6、
  
  军训拉练,我们这些杂牌大军正在阴山之北行进着。烈焰流走,我们的脸孔,被那当空而悬的巨大太阳,印染了一层深褐色的黄。太阳似乎把我们拉回到了后羿的年代,仿佛每一个“一二三四”都是刀子划着喉咙,快要撕裂出血。
  
  这里的山,终归是有野性的。秋天时,还长得密密麻麻的蒿草,香得有些疯狂,甚至并不让人好过。朋友因为鼻炎导致了哮喘发作,都怪这一片诡异的草。他突然倒在那里,像是中了某种剧毒,极力地扩张胸腔却难以呼吸。有人说,离开了这西北,这病就不治而愈了。
  
  偶尔轻微碰到了荨麻,似乎只是沾了一点它的蛰毛,皮肤就像有数只蚂蚁在咬。苍耳变得有些干枯了,却是每一根刺失去了水分后,就都变得异常尖锐。仿佛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长得有一种入侵感,或张扬,或隐秘,可骨子里都是有毒性的。
  
  教官教唱《军中绿花》的时候,很多同学呜呜哭了。我心想家就在那里,又不是回不去了,有什么好哭,却也装作一副悲戚状。晚上在院子里放了电影,密密麻麻坐着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幕布上的老电影,其实并没那么吸引人,只是在这枯燥的时日中,还有什么可抱怨。当然,这山中还有隐匿的动物,并没有休息,也带着一点点毒。
  
  一只蝎子静悄悄地爬到了她的身上,在月光下拖着淡淡的青黑色的影。突然一群人炸开,喊叫着什么。场中央有个惊慌失措的姑娘,还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蝎子被抖落,教官一只脚踩过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带着蝎子的尸体去泡酒了。那个晚上,一个男生,不知从哪里也捉来这么一只毒蝎,去除了尾尖,我看着他就这样吞进了肚中。
  
  不远的月光里,是梅力更召,风中有五色经幡交错着。三百年前香烟缭绕的白塔就直直矗立在那里,抬头可见而无人问津。依稀曾经见过那个穿着猎猎红衣的喇嘛,还能用蒙语诵念经文。他或许可以坚持到他死去的那一天,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小徒弟,来继续面对这日日夜夜无边无际的荒凉。
  
  因为不远的城池里,正车如流水马如龙,几世不出山,却不知山外已经不是山。
  
  在这似乎还留有些野性和毒性的大山里,还留有这温暖的一隅,不知在为谁祈福着。
  
                                                7、
  
  我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可是九岁的一天,我就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从此以后,不管是吃药还是受伤,我都不愿哭了。那个晚上,我抱着被子控制不住一双手在颤抖。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哭了。父亲在屋门外和我说没什么,其实一切都还好。
  
  于是我选择了地域跨度最远的地方继续读书,算作对过去的逃避。上火车后,父亲问我打牌吗?我始终不语。我以这种沉默面对所有的未知和恐惧,就这样带着坏情绪离开了。
  
  而我永远记得那天的太阳。火车到广州站的时间,恰好是正午十二点半。父亲为我抱着荞麦皮枕头,还有羊毛毡子,我却被南国的太阳打了个正着。一刹那仿佛整个灵魂都抽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滚烫的热气。汗水就密密麻麻往外冒,整件衬衣瞬间就湿透了。
  
  我的身体,却仿佛陷在泥潭无法自拔。无数的脚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会西,一会东,如此匆匆,匆匆……似乎这个世界已经把发条拧到了最紧处,再不释放,所有的零件都会粉身碎骨。我想我是罪有应得。
  
  “你见过这样的树吗?”
  
  “你吃过这样的水果吗?”
  
  “你们真的一年只洗一次澡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我已经不愿再回答,只好继续以沉默代替。正如我对这个世界的陌生,他们对我也是如此陌生。我也确实在这里,第一次见识了到了台风,那个夜晚原本异常沉闷,却突然有了如此的风,带着旋转的雨,却让我的一颗心都醒来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
  
  这世界,终于畅快淋漓了。我想呐喊,我想去淋雨,我想知道我是谁。
  
                                                8、
  
  “你能想象吗?大年三十下了班,一个人在街上游荡。饭店都打烊关门了,最后是在必胜客吃了一张匹萨。我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切都好,让二老注意身体。可放下电话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流,原来男孩子也会哭。”
  
  他有些微醺说着这些话,眼圈也红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吞了这酒。一个人在异乡的时候,我通常不会轻易喝太多酒。这是在外读书多少年以后的一晚,我在广州,却和家乡的大哥喝醉了。原来吃肉喝酒,还是内蒙人最简单的表达方式,无论在哪里。
  
  我想用一只烟唏嘘的时间,想清楚未来,却在这霓虹闪烁的街头,发现无处还家。灯光氤氲连成一片,就这样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知道吐在了哪里,就这样醉了。呵,别弄脏了这城市,或许,是我弄脏了自己。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故乡的那片黄土地。我却只是不愿,不愿再回去了,说不清缘由,因为所有的借口都可以不攻自破。那一刻真的想哭,我有些瞧不起我自己。
  
  我已经渐渐适应了这南国的吃食,清淡又低血脂。我慢慢熟悉了这街道,习惯了耳边充斥着粤语。我甚至结识了很多南国的朋友,一起宵夜喝酒和打牌。可我却慢慢难过起来。因为我越来越不像了我自己。
  
  母亲打来电话,说太姥爷去世了。他在养老院的第一天,就下楼梯摔断了腿。眼见着他在医院一天天消瘦,就这样断绝了生气。我和这位老人唯一的一张合影就是我们蹲在雪地里,他笑着也像个孩子,眉毛上似乎粘着雪。
  
  我依稀又看到他往烩菜里倒了最酸的陈醋,又在午后喝了杯茶,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就在那明晃晃的日头里,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原来他的城不见了,他的家也不见了,或许这一切早就不见了。那个少年老了,走不动了,就这样闹脾气一样去了天国。
  
  我和母亲说,我突然想回家了。可我的家在哪里?这些少年毅然决绝的离开了,却有更多人涌进来,这曾经熟悉的城池,也渐渐改变了乡音。这些外来者本能的去侵占着这里,终于成了这座城市的主体。这片土地仿佛生下了我,就改嫁了。走在喧嚣的街头,我能轻而易举的区分,哪些面孔、哪些声音,曾经不属于这里。
  
  我以为,土地是有力量的,人们长久与它一起吐息就会相容,仿佛有一条脐带把我们相连。这种延续的情感,在土梁上、在沟底里、在草丛间,在人们的眼睛所及。只是这种牵连,如今似乎也随着某种变迁,被弱化了,我就这样成了独立的个体。
  
  那一年大年初一的凌晨,云厚如墨,我真的站在黄河边上满眼是泪,被冻得不断嚎叫,我差点以为我见不到太阳了。日出的时候,我终于背着这里的太阳离开了,很沉很暖。
  
  谁还记得“鹿城”这个名字?那铁丝网中的鹿园还在吗?已经多少年,我没见到故乡春天的桃花和秋天的黄叶,为此而念念不忘。或许,仲春的桃花盛开着,榆柳也开始发芽,佛堂前,清晨的喇嘛点燃煨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可冬天时,可能庙里就已无了守门人,没有了干渴嘶哑诵经的声音。还有谁为我祈福。
  
  我们再次回来,站在青山脚下古城的残垣断壁旁,站在倒塌的四合院和木门前,站在这夜半寂静的街头,我们梦里不知身是客。而少年你的笑容,还能否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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