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散文

雨途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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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很暖和地躺卧在安然的雨声之中。
　　
　　上一个冬天最后日子里反反复复的凝冻；初春时节蒙昧不堪的漫天沙尘；暮春时候，冷与暖不厌其烦的交替进行，像击剑运动员那样来回跳踉一退一进，让人看而无果又欲罢不能。倏忽之间，今年的花季依然如梦，春天很短，隔了一个无梦的夜，竟然又是失去了时光动感的雨天。
　　
　　沙然的雨声在提示我这个世界其实很安静，自己也才发现以前所犯的最多的错误就是在生活的路上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且，把自己喜爱的攥得太紧，把自己的爱捏得发痛，捏得整体变形，捏出了软伤也捏出了硬伤，差不多已经气息奄奄了，才生出恻隐之心和不忍之心，才很不情愿地松松手想看个究竟。然而，毫无防备，爱得最深，攥得最紧的东西突然如一只鸟一样一挫身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留在掌心里的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填补的大大的空洞。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同从阳光下猛然进入一间十分幽暗的屋子，起初，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待至渐渐适应黑屋里的环境，才慢慢看清屋子里原来有那么多冰冷而愤怒的面孔，原因是自己的贸然闯入遮挡了它们的视线隔离了他们需要的阳光。他们中的一些，曾经是自己的对手或者仇家——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把那么多自己不喜爱的全都随手丢弃了，又丢弃了，总以为自己丢弃了的东西没有必要再找回来。又岂料得，偶然从无梦的长睡中安然醒来的时候，它们全都聚集在沙然的雨声之中，拥挤在潮湿阴冷的窗外，因而，天色才那样迟迟开明。不能回避，因为它们一直堆积在自己的心里。那一刻，自己简直是大吃一惊了，吃惊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那些面目可亲而相当熟稔的东西全都是自己亲手丢弃的！
　　
　　迟疑太久，仿佛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别人怎么能喜欢呢？虽然已被丢弃，从归属权上说，它们分明还是自己的。它们身上有自己的种种习惯和脾性，有自己的喜好和憎恶，有自己的隐私。幸好没有丢弃得太远，只是丢弃在自己的自私和自己的脆弱里，而自己的自私和脆弱真的又是无处可弃的。
　　
　　在这个安静得出奇的夏日早间，要将它们捡拾回来吗？一旦捡拾回来，又将他们放置于何处呢？
　　
　　时光是一次远行的“列车”，绵绵的雨总能给飞奔前行的时光“列车”“减速”，再“减速”。自己坚定不移的努力仿佛在证明自己真能够让这一列非凡的“列车”停下来，并且能够停得轻柔而平稳。路边一直都在飞来飞去的景致，如今终于能够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眼前的景致，有自己喜欢的吗？有自己憎恨的吗？如果都有，喜欢的，不能握捏在手，憎恨的，可以不看也可以不想。再说，反正自己“乘坐”的这次“列车”还将前行，反正这里不是终点站，反正下“车”的人并不是自己。那些自己憎恨的东西也终将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从自己的记忆里消失。等到这一趟“列车”在下一站停靠，而且不论是雨天还是阴天，一定还会见到新的景致。那么，在“列车暂停”所形成的这个间隙里，只好和以往若干次空乏的等待一样又要空泛地等待了。只好疲惫地想象，只好同样空泛地回味，却是津津有味地咀嚼，仿佛这一次终于尝得真味。只好闭上眼睛无端地消耗无头无尾的时光——可是，自己喜欢的那些呢，不能把它们握捏在手，却不知道能不能将它们带走。双眼痴痴地盯着，虚拟出来的美好在脑子里翻江倒海，把自己幻想成虚构故事中的主人公，享尽人间赏心乐事，爱到极致，幸福到极致，浪漫到极致，让活着的快乐宽广无边……憎恨的不想带走甚至不想多看一眼；喜欢的，其实也带不走，相信它们终将属于后面到来的别人或者已经属于别人；在心底里喟然长叹，给自己再加一次残酷的“内伤”，病入膏肓，无人能够诊断也无人能够医治。
　　
　　如果雨过天晴，鲜活灵动的阳光应该就是发“车”的“信号”或“命令”了吧，时光列车一定再次启程，在半路上的这一次暂时停留遇到见到的一切又要丢弃了，并且是又将丢弃在半道上，有自己喜爱的，也有自己憎恨的，有些带不走，有些不想带，分不开甚至分不清，却要毫无悬念地带走自己所有的软伤和硬伤，伤势再重，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还是勿以为怀吧，幸好现在停留的地方不是终点，那么，继续前行，更好的风景也许就在前面，就在下一“站”。
　　
　　是感觉，是想象，还是真实的呢？如同久旱的土地特别需要这么一场连夜的绵雨，自己脆弱的心好像一直在等待一场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爱情，只是，自己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机遇和条件，尤其是没有勇气。在家和单位之间，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像一只木然的钟摆，一直用自己循规蹈矩的奉献为别人把每一个意义非凡的时刻撞响，可是，谁又愿意关注一只木然的摆锤呢？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爱情很快会死去，新颖浪漫的爱情需要以生命的名义和诚信去争取。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的生活在别人眼里不会生出别样的景致，在别人的心里不会激起让人大喜过望的波澜。下雨了。下雨，是最能改变人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环境的自然事件。久旱的土地上奄奄一息的干渴得到深深慰藉。落在自己心田里的那场雨是什么样子的呢？它在哪里？它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
　　
　　不知道。
　　
　　但知道自己活在一只飞转的陀螺上，最初的趔趄、颠簸、旋转和翻滚全都过去了，自己早已经变成了陀螺的一部分，早就和飞转同步了。“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要看一天河”，却相信飞转的陀螺总有一天会停下来，一定会有陀螺倒在地上的那一天，虽然并不确切地知道究竟是哪一天。即便如此，自己依然愿意给这颗心找一个更为妥当的地方和更为恰当的时间和方式来安置，在那里，自己不再惊慌也不再迷惘。
　　
　　那么，把活着的过程当做一本书来阅读，所爱也读，所恨也读，从所爱中读出幸福、快乐，从所恨中读出一条宽容之路，让别人继续按照别人的方式去活，也让自己在宽容之路上更加舒畅地呼吸，更加爽朗地大笑，更加平稳地继续前行。
　　
　　雨，真的停了，天却未晴，但也是无足奇怪的事情。时光之“列车”还将继续前行，可以带上现有的爱和快乐继续飞奔。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既然无法彻底丢弃，那就随它们自来自去、自生自灭。挚爱的，也不能将其紧紧束缚，也不能攥得太紧，只需在心里留下清晰的爱的感觉和爱的快乐，至于所爱本身，也让其自来自去吧，所爱是一只鸟，自己应该是长吹不息的风。
　　
　　新的一天，新的湿润。外面的空气，一定更加清新吧。
　　
　　201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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