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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行者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我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1、

  旁有半片残缺的瓦罐,沾了春泥,微寒。
  
  我在半山坡上的花田,遇见了你,微暖。
  
  寂静的山岭中,透明无形的春雨,纷纷落着,亲近着,这卷卷的草枝、尖尖的草叶、圆圆的花瓣,然后它有了颜色,有了形状。它散在额上的眉,轻蹙舒展,就有了淡淡的情绪,它浸透这散开的鞋带,却是想和你一并行走,去看更远的风景。
  
  “喂,你鞋带开了。”有声音善意地提醒我时,他正套在一件宽松的柠檬黄的雨衣中,鞋子用两只红色的塑料袋包裹着,像极了一碗清亮的胡萝卜玉米汤。
  
  “我知道,等下去这边所有的台阶吧。”而我正狼狈于把被风吹得倒立的伞骨折回原位。
  
  “没关系,我帮你打伞吧。”男生笑得腼腆,接过了我手中的伞。
  
  “也是一个人吗?”
  
  “恩,我都一个人。”
  
  后来,我就多了一位陌生的同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愿意问起,只记得他眉宇间,沾了春雨的模样。我们彼此陌生,却似乎稔熟。有时候沉默不语,却相互等候。他比春雨更沉默。直到分别时,只说了再见。如此,痛痛快快就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如此活着。在这巨大的世界里,行走着无数陌生的人,一呼一吸间,就是我们每天路过了、错过了,留下了只言片语。我们作为一个行走的个体时,究竟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什么?他来了,又走了。我来了,也即将离开。
  
  
2、

  
  我一边走一边在雨中招手,看车缓缓停在眼前,脚下仿若随处都是站台。门开时,我与她的目光相遇,她轻轻蹙眉,说道,怎么还有人要上车?破旧的小巴穿梭于拥挤的路,我已然分不清方向,甚至来时的路,带我走吧,我只是不愿停留。
  
  车本身就不大,座位也不多,塞满了复杂的人,当我们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总是能够很容易区分出本地人和外来者,不仅是凭借穿着,而是神态也常常不同。我们因为颠簸而相互挤靠,而有些微妙的表情,不需要我们去揣测,我们就能够赤裸裸的感受到,其中传递出的信息。那是两个来自杭的女人,始终在我身旁,因为误了旅行团的豪华大巴,只好无奈挤在这里。
  
  “我怎么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为什么还不到?”
  
  “那是当然,我们来时,一个人享受两个人的位置,窗外的风景又好,当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而现在呢,我们挤在这里,扶着栏杆,当然觉得时间很慢。”
  
  “这经历说出来,简直像历险记一样。”
  
  “可不是,这里哪像我们杭州,走到哪里都是那么舒适。”
  
  我笑着,看着窗外正掠过大片的油菜花田,有人把车窗打开了一点点,湿润的风触摸着脸,天空有种情绪在蔓延。我觉得这样很好,我的旅程或许不尽人意,但是每时每刻都在演变,我没有限制出行的时间,不知道每天会走到哪里,我接触到了这陌生的土地、植物、器物,以及陌生的人,他们在此处繁衍生息、祖祖辈辈。我能短暂的告别过去的自己,是件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哪怕遇见妖怪也欣喜。
  
  还记得沙和尚常常喊的台词,“大师兄!不好了,师傅被妖怪抓走了!”这个世界里,本就常有妖怪潜伏,但似乎还好,大多时我们都能有惊无险的度过。行走,本就不是一件极乐享受的事情,仿若西天取经。我们厌倦眼前时,不如就离开吧,去吃点苦。
  
  或许有一天,也有这样一个人,牵着白马撕开我的封印,说我们离开,去见识人间。
  
  遇见一颗不认识的树,或许什么都不能给我,但是能让我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好。
  
  我不知道泥土里,怎么能无缘由开出一朵怒放的花朵,而时间又如何赋予了它花期。
  
  这或许是种微妙的化学变化,爱是聚合,恨是分散,去促使我们思考那些往事曾经。
  
  
3、

  
  他不是从虚无中走来,自然不会走到虚无中去,是谁在送谁,这最后的一程。我走在乡间小路上,身旁的樟树很香,我走得很缓慢,只是不愿错过每一片花田。而他们正在去往坟山的路上,和我相错而过,我才是过客。
  
  魂幡在高处轻摇着在前,我在碎碎的纸钱中,看到一张张悲伤的脸,长子双手捧持灵牌,我看不清上面的字,抬棺的人似乎也有了行走于往生的能力,被叫做“八仙”,我看到密不透风的棺材,正要去往更密不透风的洞穴。在山村里,土葬依旧以古老的方式在承袭,人在断了生气的七日后出殡,开始新的旅程。此时此刻,正是雨后初晴,万物生长,我知道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
  
  我并不忌讳自己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同时,我比谁都畏惧死亡。死亡,对于四岁的我,就开始成为了一件萦绕心头的恐怖事件,那时我问父亲,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死,而有一天他是不是将会先于我离开人世。
  
  那时我趴在窗台,看着午后来自太阳遥远的光芒,静静散落在我所熟悉的世界里。父亲始终不会撒谎,他给了我一个残酷的真相。那时我没有哭,但是我害怕有一天,我将会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世界,行走在路上。
  
  我一直很喜欢一部电影《入殓师》,细腻的故事告诉我们,对于死亡,人生必有其仪式,但从未平淡无奇。“棺木合拢之时,灵魂开始远行”,是入殓师对亡者的温柔送别,令死亡呈现出同生一样的美丽和高贵。原来,死亡可以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它宁静肃穆,又如同春光烂漫,如同解冻的河流慢慢流走。它从不需要被提起,却永远不会忘记。
  
  人世间仿佛有一条生命的河流贯穿时间,与身边真实的河流重叠。我想沿着河流行走,试图去寻找,却走不到生命的始终。也许还是有神灵,一直在窥视着我们。生是一场旅行,是万物的修行,或许万物中皆有神在。神是白天也是黑夜,是夏的草也是冬的雪,是不断分解又重生的物质,以一种微小而庞大的方式,演化运作着,是你也是我。一匹倒下的马,会化成灰烬,并在遥远的未来,将从泥土中站起,奔向广袤的草原。
  
  我看着那出殡的队伍,从目光所及处来,到目光所及处去,似乎观照出未来的自己。这个世界在缓慢的流动,从未停息,而肉眼又难以分辨,但我们会以一种趋近恒定的方式,感悟到生,感悟到死。只是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是我,如此清晰的让我,可以思考着什么。
  
  我只知道,我曾经来过。
  
 
 4、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会渐渐因为一些微小的事情,想流眼泪,难以形容。
  
  有时候只是站在一条穿过城市的河流前,看着对岸的楼宇间忽明忽暗的灯火。
  
  有时候只是看着天空下了雨,陌生的人群,穿着雨衣、打着伞,走在巷道里。
  
  其实,我并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对大城市有那么强烈的憎恶感。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喧闹和拥挤、到处都是爆炸的人群。我甚至有时候不喜欢说话,但是我喜欢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带着陌生的气息。
  
  我也愿意到不同的城市,去走走,去看看。或许是真的,相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只是魔术师从礼帽里拉出的那只兔子身上,毛孔中一粒粒细小的微尘,我们总是想要循着兔子的脉络,去探究这个魔术的秘密,于是要跋山涉水,经过艰难险阻。
  
  我总是困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此时此刻身在此处?我们为什么对眼前的世界,总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期冀?城池活生生矗立在那里,在日光下是暖的,在冬雪中是冷的,是有凉的风吹过楼宇间、天桥下,城市里却燃起了暖的灯火。这时冷时热的世界,也改变着我们的内心。而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有质感的,千变万化,而这偶尔冰冷的孤独处,时时能让我感到某种清醒。
  
  有人只在一处乞讨,每天过一样的生活。
  
  有人却一边行走一边乞讨,每天睁眼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终归都是为了有所得。还好,我们还能行走,不用以伤害自己来获取同情。双腿是我们进化史中,最伟大的杰作。或许我们如果能常常摸着自己的肩胛骨,并日日企盼,一天人类也可以生出翅的骨肉和羽毛,然后如鹰一般穿梭于山川与河流之间。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会突然厌倦了城市的生活,能够抛弃所有去行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饥饿时我们需要面包,可有了足够的面包以后,我们还要什么?
  
  我就是我,只为来过,并修一颗善心。如果把行走当做一种轮回,我想走到往生,做一个行者,去看到更不一样的世界。我没有转山的虔诚,但是我愿意时常亲吻这土地,我跪拜不了那么多山川,但是我只为亲眼看到……
  
  把脚步放慢一点就好,而现在我要沿着路灯,一个人走回家。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六日
                                                                               写于二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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