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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水煮的鸡蛋

2021-12-23叙事散文木门长子
鸡蛋躺在水里,像一只船,只不过这只船里不是空的,而是填满了实实在在的物质——蛋清、蛋黄,还有蛋壳和内里的膜。它被置于水中,是九十度以上的水。水的目的是浸泡它,而热力的作用则是让它由一个生命变成食物。水裹着鸡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鸡蛋没有逃……

    
  鸡蛋躺在水里,像一只船,只不过这只船里不是空的,而是填满了实实在在的物质——蛋清、蛋黄,还有蛋壳和内里的膜。它被置于水中,是九十度以上的水。水的目的是浸泡它,而热力的作用则是让它由一个生命变成食物。
  水裹着鸡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鸡蛋没有逃脱的机会,它只有释然。
  人有时候也这样,好好的一条生命,只是因为一些不能左右的事,便变得不可琢磨,不由自己。像被水蒸煮的鸡蛋成为水烟袅袅下别人的浪漫,自己的痛,是一种无能为力下的无法改变。
  他的命运的确无法改变。从出生那天起,他就是奸臣的族亲,是恶贯满盈的那个人的曾孙子。他的曾祖父因为作恶多端被后人斥骂,而他也因此长在斥骂里,在屈辱和不可理解中长成自己。他精武,好文,对人对事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处理方式。但是,并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也没有人知道祖辈涂抹在他身上的印痕是那样的不能磨灭。他的生命就是一只煮在水里的鸡蛋。他是一个耻辱的背负者。
  秦钜,南宋抗金名将,字子野,是宋朝红极一时的人物秦桧的曾孙子。
  每个熟读历史的人都会知道秦桧,也一定知道一种叫做“油炸会”(油炸桧)的小食品。秦桧叛国,在人们心里造成极其恶劣的印象,人人对他恨之入骨。秦钜就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中诞生、成长,迎接着他悲凉的一生。在对金的征战中,他的名字不像岳飞、韩世忠那样鼎鼎大名,但他的付出却同样可以撼动天地。
  史料记载:南宋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年)二月,金兵进犯蕲州(今天湖北蕲春)。当时州治设在罗州城。知州李诚之与秦钜率领3000将士及全城民众积极抗敌,欲与金人决一死战。金兵将罗州城团团围住,决堤、毁墙、火毁护城木栅。秦钜与李诚之昼夜抗战,指挥民众御敌。然金军志在夺城,从黄州增援10万军马,架炮台,烧民居。至第25日,罗州城终因寡不敌众,孤守无援被攻破。李诚之引颈自刎,秦钜携全家七口蹈火自焚,全城军民几乎全部战死在蕲州这片土地上。
  读这样的文字总是让人读出某种感动,为秦钜这样的人,也为秦钜这样的行为。作为一名守城志士为国尽忠,应当。但携全家蹈火,而且慷慨如此,他的行为又不能不令人深思。
  也许不幸者的悲剧正像那个水煮的鸡蛋,生在好的环境下,知遇好的人会成就一种精彩和辉煌。生在恶劣的环境下,遇到不好的人就注定会遭遇恶运。秦钜的命运由血脉中带来,无论他怎样挣扎,用怎样的方式逃脱都将注定与死亡为伍,与羞耻做伴。秦钜血气方刚,对国家怀着赤热的情感,但再忠诚也不至于用全家的性命去赴一场死亡的盛宴。人都说,时势造英雄,而在我看来秦钜本身就是时势,这种时势也必造就他不同一般的命运。
  他是在争,在用一生的拼搏去争一个干净的名声。
  曾祖父秦桧的名声坏到了极点,从耄耋之人到黄口小儿无人不知。秦钜的努力也达到了极点,他文武兼备,在南宋小朝廷里上算得上中流砥柱、栋梁之才。他不像他的曾祖父那样靠卖国求荣华,而是志在抗金,欲用一片真情回报他爱着的祖国。
  让我们的目光再回到宋宁宗嘉定年。那一年,秦钜临危受命,力排众议赶赴蕲州就任。一路上,他风尘仆仆,豪气在胸。虽然耻辱是挂在他的头上的旗,辱骂是长在别人嘴皮上的风,但他忍受住了风对旗子的侵蚀。你可以想象秦钜沿路所受到的待遇,也可以想象他在说出自己的姓氏时招来的鄙视的目光,但却不能想象他藏在心中的委屈。
  蕲州的志士们一开始并不接受他,人人以他的出身为耻,以秦桧的行为为恶。在这样一种状况下,秦钜仍然以一个小小的通判兼领守备的身份在蕲州住了下来,并且执著地守卫在这块战略要地上。
  应该说是金人的南侵拯救了他,给了他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秦钜守城,用尽平生所学,出奇计,用良方。秦钜克敌,日夜坚守城头,以一己之身担当御敌重任。当他手挽一双儿女毅然跳入城下熊熊烈火时,时间也在那一刻定格。让后人看到了秦钜在用个人的志气去除一个叛国子孙的耻辱,去除他背负了大半生的因祖辈欠下的心灵之债。试想想,如果当时的他有一丝叛逃的意念会怎样,他的妻儿在死亡面前有一点畏缩会怎样?会不会再次迎来潮水般的谩骂,会不会再有史者将他的行为刀刻于恶名之中。
  也许会的,因为好的记忆人们容易淡忘,而不好的记忆却很容易成为某种镌刻。
  回顾历史,英雄不过是一个名号,但是人的志气却往往让这个名号变得具体,从而让人记得,让时光回转。叛徒,也不过是个名号,当时事当时人,谁的对谁的错谁又能真知?幸运的是,人的精神永远是匍匐在道德底线上的一条龙,会在关键的时候抬头、躬身,从而成就一番独特和拥有。所以,秦钜是用自己的行为成就了自己的德行。这个水煮的鸡蛋,这个在烈火中涅槃的人物,他的恶劣的出身并没有抹杀他的功绩。
  读历史就如同读岁月。而岁月永远像一捧流动的沙,让人浮想联翩,它会让你偶然走近一个人,知悟一个人,去探究他的思想和存在。“贼的儿子永远是贼!”这句话听来好悲凉,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在里边。它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和恶名的无法摆脱。所以,释然才应是秦钜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种释然是不是岁月的认可,是时代的赋予,或者是他留给后人的一段瞻望。只知道鸡蛋躺在热水里变成食物,人躺在水里会成就某种精神。而这种精神与人性共在,会使日月生辉。
  也许再没有人记起秦钜这个人了,或者也不会有人愿意记起,但他却曾经存在,以他自己的坚韧成就跨越时空的豪迈。很希望鸡蛋能够长大成鸡崽,咯咯地叫着挪动在天地之间,也希望秦钜和他的家人曾好好地活着,于土垅瓦舍中笑看朝起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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