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声音在飞

看声音在飞
　　那个声音悠扬动人，从公园那个方向来，你忍不住扭头去看。在你的自行车刚刚驶过的那个地盘逼仄的公园门口，几个随着音乐起舞的身影已经跃入眼帘。显然，这是热爱广场舞的人们，他们不屈不挠，坚定不移地追逐着舞步，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在可以寻觅到的空地上传播着热爱。现在，人们排着队随着音乐起舞，他们要在舞步里慢慢围成一个圈。正在你刚要专注寻觅那依稀的音乐声时，脚下的自行车却剧烈地晃悠着，从马路上的一个凹陷的井盖上跃过去，你差一点被颠簸着掉下来。 　　夜幕下的散淡光影里，车子带着你继续往北行驶，你的耳朵却转身跑到公园那里去了。耳朵真厉害，它把那个声音从车声、人声、轰鸣的音响声里揪出来，忠实地传递给你。 　　那个声音就跳跃到心坎上了。那是一支舞曲，来自西部，属于新疆少数民族。现在它在这个华灯稀疏的夜色里，欢快悠扬地荡漾，意外地游进你的耳朵，然后它立刻就跑到你的血液里去了，你的肩膀开始不自觉地抖动，你的头开始随着音乐声左右挪动，接着你的脚和你的腿也开始有节奏地动起来。你的车子失去了平衡，它在马路上乱拐，几乎对着一辆刚刚停下来的车迎上去。刹住车把，你恍然回到现实里。 　　“回去，到声音那里去！”你果断地想，将要扭转车把，转身，音乐声不见了。舞曲悠扬的尾声荡漾到夜空，飘渺在风里，消失了。 　　车子依然在路上，混杂在闪着光亮的车流里，穿梭在散淡的人流中，你的影子闪过了夜幕下若隐若现的灯火，消失到红灯隐去绿灯升起的十字路口。刚才的那番惊涛骇浪回旋在心底，没有人看到拍过来的那朵浪花。 　　有多久没听过那样的曲子了？从你离开那城就没有听见了。今夜，它飘来的时候，你居然那般得激动和失控。“它是我的乡音吗？”可惜它不是，它并不是你的乡音，它的韵律和乐器属于另一个民族，它的舞蹈也属于那个民族。而在你身处和长大的那个地域，它是时常游走在身边的声音和出现在眼帘的曼妙身姿。 　　现在，你的自行车从北边拐过去了，向东在走，那么西边在身后了。什么时候，你对方向如此在意的呢？你怅然地想起在那城里，有一个时期，固定的时间，你经常有意地绕一段路，到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下去。那里有一对夫妻，他们顶着一头白发，在楼下跳舞。一个四四方方的老旧的录音机连接着一段电线，骄傲地坐在楼下的花坛边，自顾自地循环播放着乐曲。白发的一对老人在起舞，他们完全陶醉在忘我的情境里，悠然地随着曲子自如地抖动身体，脚步轻盈舒缓地旋转，他们舒展的身姿好像就在自家的院落里，在长满葡萄的藤蔓下起舞一样，那般自在和快乐。总有人围观，偶尔有人加入进去，慢慢地再有人进去。 　　你时常会在那里，静默地看，有时你也会加入进去，白发的老者会迎着你舞蹈，带着你轻快的移动舞步，优美地扬眉移颈。在时而奔放时而华丽的维吾尔族音乐里，舞动的你觉得自己那样的轻盈，那般的美。 　　今夜，你知道你想那里了，你的身体在想念那些声音了。现在，月光迷离，风飒飒地飘，那些声音只是来探望了一下，就渐渐地飘远，消散了。你在暗色里无望地寻觅，那些声音，何时再相见。自行车拐进了楼群，路边的槐树低垂的枝条掠过你的头顶，你慢慢地走，那些轻微地抚摸一直把你送进了楼门。 　　钥匙插进门锁，轻微地响动里，咔嗒一声门开了。进门，在门边，伸手按下去，明亮的光瞬间地绽放。到南边的阳台关上门，独步到北边的窗户，树影斑驳，枝叶摇曳，纱窗外的楼下，风送来一些私密的言语，你探身到窗外，看见相拥的人，他们的话溜过来，你只好闪回去。 　　一个人的房间，索然无味。电视在响，窝在床上看书吧。手机铃声在更晚的时候，忽然地响了。男子的声音温软的在耳边了：吃了吗？睡了吗？在做什么呢？ 　　干嘛总是问这些呢？你嘟囔着，抱怨着这样素常的话里没有创意没有浪漫。男子就笑了，他说刚把弟兄们从家里送走，一心惦记着，就赶忙给你打电话。心不在焉的你继续嘟囔着，继续抱怨着你的抱怨。男子却没有声息了。短暂的空白里，清晰的蛙鸣声却在耳边愉快地叫了，接着你听到了蝉声。遥远的乡村穿过静寂的夜在你的眼里了，你随着蛙鸣蝉声到田野的深处去了。 　　然后你听到了呼喊的声音，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在叫着三儿。 　　你听到男子答应的声音，然后彼此回应的话语间断着传来。闭着眼睛静听，你看到娘的身影慢悠悠地回到院落，进到堂屋了。几只小蛤蟆探头探脑地从门边的草垛里跳出来，咕呱咕呱地唱着歌，蹦跳着窜到水房去了，它们在井台上仰望着月亮，给它唱着歌去了。月光里，远处的稻田累累的果实，蜿蜒的村路低伏的植物，三哥正从那个小径上走来。时光的那一段，他的荷塘，鱼在自由地游走，花在骄傲地开放。 　　而你在梦里了，你正沿着蜿蜒的路在走，走到了长满藤蔓的庭院，你看到美丽的姑娘旋转着身体，衣袂飘飘。白发的老人轻快地耸动着肩膀，滑动着舞步迎着你来。那悠扬的声音游进你的心里，轻盈入云霄。在飞速的旋转里，你看到少年攀着依着荷塘生长的植物，猫着腰慢慢地垂在河面上，他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插到水里了。水声里，鱼儿摇摆着跳出来。金色的光线里，你变成了少年手心里的一尾鱼。 　　声音一直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