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擦肩而过的往事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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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擦肩而过的往事
天冷,车里也一样冰凉。车窗玻璃上结着霜,透过那些被人划过的凌乱痕迹,可以看到窗外。和当年很有些不同了,几乎认不得,马路拓宽了许多,楼房也多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郊外的模样。很想从记忆里挑出些碎片,对应一下眼前,明明暗暗的,却难以捡拾。十几年,原来是可以这样变化的,物,事,还有人。沧海桑田,自是无可厚非,而心境的沧海桑田,竟也是变幻莫测。原以为痛心刻骨的,却是可以这样轻易地滑过,而且波澜不兴。就是说,没有什么不可以过去的,过去了,还可以在以后朗朗的生活里,慢慢地不记得。
贴着白色马赛克的办公大楼,冷落的无人出进,再没有以前的熠熠生辉,且有些萎缩。它像众多的大型国企一样,投入数亿资金仍回天无力后,有门路的便各自走开,更多的是数千无所依的职工,那些高价进口的设备不再日夜轰响,安然静卧。厂区中心的路,还是直而远,只是好像窄了些。尽头的小楼,我在那儿工作了多少年,屈指算,也还是混浊不清,我到底是与数字疏离的人,或者是我不愿意记得。那些模糊的面孔,一张张地闪过,却不甚真实,如今,散落在这个,或别的城市,互不相认。
杨姐,听说回吉林她妈妈家了。唯一让我愿意想起的,就是她。从东北林业大学毕业,来到她爱人居住的这个城市,来到这个小城当时正声名沸扬的大企业。她性情温婉,说话慢,每天,和大家一起做完例行的水质化验,就扶在办公桌上看书。是真的扶案,因是佛经,竖版,她看得慢,仔细,用格尺顺着,是真正的一字一句。记得也借给我一些,便随她读了一段时间,还记了笔记。有时,她也看专业书,因为要晋职称。她虽是化验室的负责人,却不怎么管大家,只要工作没差错。有事她总是商量,想那时,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却是大姐的样子。这样与人无争无碍,却仍赚不得所有人的好,背后还会有人对她不满。她爱人高大威武的样子,总在外面跑业务,经济上自然丰盈,对她也好,在市中心还买了楼房,九十年代初,那样的生活,再有同学式的爱人,真的是让众人羡慕的了。后来,他们有了儿子,通通,很机灵可爱的小家伙。成为母亲后,我才想见,那时的她在儿子面前,是怎样的自足幸福着。只要家好,女人总是心满意足的,别的还要什么呢。再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厂。再后来,听说她离婚了,因为丈夫外面有了别人。她想带儿子走,婆家不让,她一个人回了吉林。
还想起一个,H。因为不满丈夫无钱无房,又不顾家,便吵架,一直吵到要离婚。丈夫的朋友和媳妇多次劝,还是离了。和杨姐不同,她坚决不要儿子,怕拖累自己,或怕省了前任。离了以后才发现,前夫竟和朋友的媳妇住到了一起,那一家因为婚后多年没有孩子,也离了,而且很快,那女人和她前夫有了孩子。H不仅震惊,而且暴怒。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唆使在医院工作的前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掉了那女人肚里的孩子,还暗地里教自己的儿子如何剪那女人的毛衣,只要挑开几根线就好。后来,她有复婚的意思,只是不知成了没有……
那些秘而不宣,却仍众所周知的事,当时年轻的我听得愣怔,如今却已见惯不怪,随日月的迁移有时竟淡至于无。有一日,在虹云桥上,看到H,行色匆匆,显然苍老了许多,面色也少了许多当年的意气。
眼前竟还出现一个女人,不知道她的名字,是通勤车司机李师傅的媳妇。厂里年龄稍长的都是原来老厂的职工,后来市里争取到国家的大项目才频频招聘进许多合同制年轻人。李师傅开朗,浓眉大眼,曾看到他和车队里一个姓杨的高大女人摔跤,女人身后的衣服被撂起,露出白白的腰背,周围是司机们的哄笑。媳妇却不怎么爱说笑,每天中午同一时间,穿戴归整的她总会路过我们的化验楼,沿着铁路线,走向厂子后面的家属区,那一排排红砖平房,回家给儿子做饭。忽一日,传来女人死了,吊在自家窗户上,因为男人外面有了人。年轻的我们惊悚地听着师傅们的谈论,说李师傅该如何地后悔,担心着她的上小学的儿子怎么办。
还有那些同年进厂的年轻伙伴们,都不知去向,过得怎样了呢。那时的她们,生活里的重点就是相比着打扮着时髦,多么年轻骄傲啊。
那一天,竟然真的遇见了。刚急着下车,向办公楼走,侧面走来两个人,叫了我,是S和G,我诧异时,她们说是集体上访。我看见眼前三五成群的人,在办公中心前的广场上,打着横幅,静立或静坐。她们说企业改制后欠的医疗保险多年未交,不得不找市领导。她们,我是说曾经那么熟稔的她们,现在面对,竟似隔了些什么,我无端地忐忑,难为情。她们说,你现在多好。
我很快进了楼,不是怕迟到,却像逃似的。站在七楼窗口,我望向窗外的她们,还有他们,远远地看不清,明媚的阳光在我眼前晃动,照耀着偌大的广场和人群。凌乱的队伍里还应该有很多我熟悉的面孔,当年,我们曾是一起的,现在我却怕看到,我最好的六七年的青春是在那里丢失的。
那么快地,那些日子就过去了。所有的改变,是时间,还是我们自己。或许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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