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家提供个靶子,任意批。此文作于2000年左右,当时受到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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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受到一个人的批评,很难听的话,我无意中翻出来看,觉得有点意思。
希望听到真实的声音。谢谢先!
离开村庄的道路
母亲决计离开莲花谷。这条“路”在她心里积攒和伸展了好久,像一根柔软的刺,一直隐隐作疼,尤其是村庄的雨天,众多的唾沫和仇恨构成的雨滴,在我母亲的肉体、精神乃至灵魂中,每一滴都像刀子。我缩在母亲衣襟下面,窥探的视线里堆满惊恐。有时候的眼泪和着鲜血,从母亲脸颊和手指滑落,打在我的眼睛里,蛰得我心疼。
简单的仇恨源自哪里?我看到田地、庄稼、树木、日渐消竭的河水和稀少的果树,甚至一面山坡,都在成为理由、根源。我还记得那场大雨,母亲站在院子里,一只突如其来的空碗在她躲闪中砍在手背,鲜血落在青色石头上,犹如血字,又随着雨水,慢慢流走。我在深夜听见身边的叹息,辗转的身子把炕席压得簌簌作响;我听见一个人的哭声,被子压住嘴巴的声音,摇动黑色的屋梁。它侵扰并压制着我的成长,蛇一样冰凉。
这条“路”伸展和积攒着,经年累月,母亲说,我们必须离他们远一些。这声音遥远得像一只风筝,无数次在我耳边响起。但一根树枝怎么可以脱离大树呢?父亲说,舅舅也这样说。母亲无语,低头间,脸颊翻动悲痛。在时光当中,我看到了许多的尘土和飞虫,在暮秋的黄昏,在生活的细节部分,闪着幽暗的光。
又一个冬天,正午阳光白得发灰,光芒在村庄成排但错乱的石头房子、远近山坡和马路上,溅起大片的白,杂色的白,掩盖了院子里光秃的梧桐、山坡上的枯草和突起的岩石。父亲和母亲带着我,穿过长长河谷,在一面山坡上,在层层叠叠的红石头上,抡起了羊镐和铁锤。叮当的声音在两边岩壁上跌来宕去,崩溅的火星点燃了覆雪的枯草。北风深入骨髓,在我皮肤上结下冰凌。父亲额头汗流如雨,母亲裂口的手掌上溢出鲜血。
两个冬天过去了,成材的石头堆放在山坡上,母亲害怕被人偷着拉走,春节的炮竹余音还在回荡,我们就又上工了.一辆架子车,众多的石头,5里的路程,50天.时间,一座房子就起来了,在远离村庄的一面山坡,突兀而孤独地站了起来。竣工那天,父亲邀请了几个石匠喝酒。我早早睡了,又被哭声惊醒。哭声来自母亲,她悲伤的声音,让我感觉到了那一夜的漫长,嵌在我记忆当中,成为了怀念和回想中一个极易把握和找到的典型细节。
搬家那天,临近初春了,但我看到的阳光仍旧惨白。一些新草突出地面,在折断的枯茎下面,像我和弟弟一样不明世事。母亲买了两挂长鞭炮,在老房院子里点燃,噼噼啪啪的声音震得满村的人都关闭了门窗。我兴高采烈,大呼小叫,拉着3岁的弟弟,跟在背着扛着旧家具的父亲母亲后面,走出院子,下了台阶,布鞋底儿红色的石头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父亲和母亲一声不吭,身子歪斜,踏着向下的小路,慢慢走,一边的枯草和葛针构成篱笆。田地里麦子正在返青,长势均匀,但缺水黑土焦白,空气中弥散着说不清的味道。一些鸟儿飞来飞去,灰色翅膀几乎贴着地面,它们的鸣声比自己的羽毛还要黯淡。
我们下到河沟。长长的河沟,堆满大小石头,洪水将它们冲刷得圆滑。一边是根部返青的野葚、猪耳朵和狗尾巴草,细若蛛丝的溪水在石头缝隙里滴答,土石的池塘里面,飘满绿色的、散发着臭气的水藻,夏天活跃的青蛙和螃蟹不见了,清可见底的池塘里全是灰色和黑色的污泥,一些细小的水虫不停伸缩身子,弯曲滑行。
我们踩着浸在水里的石头,走到另一面山坡,斜着向上,白色的路边,山枣灌木枝上长满黑色葛针。蒿草成堆,但颜色发白。转到山岭,迎面一片旱地,好像是杨新贵家的,新鲜的粪土堆在其中,我似乎嗅到了他们身上的气味,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把弟弟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幼稚尖细的声音在河沟的柳树梢上摇荡。
快要转弯时,我看到老坟。我们这一脉杨姓家族的埋骨之地。我们的先人就在这些泥土下面,尸骨被5棵柏树、3棵柳树和年年茂盛的蒿草根系紧紧抱住,血肉成为了树木和泥土的一部分。他们的名字在时间中腐烂,只留下几块石头,微微隆起的土堆。我亲眼看到几个老人先后入住这里,他们的尸体被木材包裹,被后人抬举,被绳索捆绑。一阵哭声后,只留下一些纸扎的花环和斜插的柳木棍子。
当然,他们的尸骨也不断被人从这里迁走,空空的棺材里碰撞着几根白骨,在运送的过程中发出响声,像深夜的叹息。
那是我们的新房子,在老坟地斜上方,形似椅子状的山坡中央。由崭新的石头一块块砌垒起来,被木头和青石板覆盖。对我们来说,它的建成,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们以往的生活。剩下的碎石头、木头和水泥堆在一边,堆成一个沙丘模样。
房子后面山坡,冬天的山坡,已经收割了的旱地挂在斜斜的坡面上,植物的藤蔓遗留在地里,发黑,但还没完全腐烂。葛针、洋槐和棌树灌木的颜色也是白色的,在它们之间,还有一些零星的石英石,阳光使它们发出零碎的白色光芒。门前小路还没有正式形成,杂草被踩断,匍匐在路面上,茎杆碎裂。
整整一个冬天,好像没下一次雪,土质格外松软,再向上的山坡上还残留着牲口和人的痕迹,在它们当中,我看见了返青途中的草茎、赶路的蚂蚁和两只脚的蜥蜴。一边斜伸来的众多枯草搅绊着裤腿,我们快步或慢步,都会激起它们身上积攒的尘土,一粒粒飞起来,像夏天的苍蝇,迅速进入鼻息和衣衫。并且不断有浮土从一边石坡上滑下来,沙沙的,感觉很静。对面山坡和这面山坡的根部,一些田地空空荡荡,太阳晒焦了的黑土表面发白。一些废弃的秸秆还没来得及运走,堆放在各家田边地沿,经常发出呼啦拉的断裂声。几个人在自己田里用铁锄铲除杂草,一些人在上面的小路上走过,布鞋底摩擦着土石,唰唰的响声,传到这面山坡,在石头上打出回声。
到新家的院子里,我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黄土腥味,从窗户和墙壁上散发出来。新鲜的黄泥掺杂着麦秸,不怎么平展地挂在新房子的内墙上,淹没错乱的石块。正中间的大梁粗如水桶,之间吊着一个黄色小布包。我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不吭,把背上一袋面粉轻轻放在里屋的右墙根。然后站起身来,长长出了一口气。父亲扛着一麻袋去年的麦子,额头翻滚着黄豆一般的汗水。
父亲母亲又向老房子走去了,叫我看好弟弟,在院子等着他们,看着屋子里面新搬来的东西。我让弟弟坐在一块石头上,转到屋后撒尿,看到上面山坡,砌起的岩石墙壁,新鲜的泥土上面有很多刨痕,斜斜的线条,看起来很生动。
我看见一株老了的枣树,上面还挂着几颗去年的酸枣。我大概饿了,也许是馋了,忘了坐在院子里的弟弟,从斜坡上爬上去,抓了一块石头,向红艳艳的酸枣投掷。一次不行,两次,投掷了大约10块石头,它们当中两个掉在深深的草丛中,我跑过去捡,手指上扎了一根刺,才把它们拣起来,一颗放在自己嘴里,一颗留给弟弟。
弟弟已经离开那块石头,在院子边儿站着,再向前一步,就摔到下面的旱地里了。我跑过去,一把抓住弟弟,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闪过一丝惊恐。这时候,父亲和母亲背着扛着东西又来了,他们躬着腰身,从一边山岭上吃力地走过来,脚步声尤其响亮。他们就这样一趟一趟背着扛着,把老房子里的东西放在新房子里,一件一件东西,大都破旧不堪,沾满泥垢,覆满灰尘。母亲虽然擦了又擦,但痕迹仍在,尤其是祖父祖母给的那张红色桌子,它腿上的黑色污垢怎么也擦不干净。父亲说,就这样吧,母亲有点不大情愿,沾了洗衣粉又擦了几下,也没有效果。
搬完时,下夕阳在小扇顶上,像个红色的闷葫芦。收拾了一番,原先空空的屋子就有了人居的味道,父亲又在正墙上贴了几副年画,我记得是鲤鱼跳龙门、双龙夺珠、花好月圆和松鹤延年。母亲刷了铁锅,架在泥土的灶上,划燃一根火柴,伸到灶膛里,轻浮的茅草轰的一声,红色的火焰就跳了起来,焦红的舌头舔着旧了的锅底。
我和弟弟站在院子里,看见自家屋顶的炊烟,像一条灰色链条,向逐渐变暗的天空攀援而上。也看见了案子沟村升起的几十条炊烟,在另一个山坳里四处弥漫。睡下后,我先是听到了莲花谷村传来的笑声、鸡叫狗吠,以及一些人的叫喊,再后来,一切都安静了。睡梦当中,我仿佛听见了母亲的笑声,很短促,类似一颗流星的过程。之后是沉闷的风声,在我们新房子顶上和一家人睡眠中,呼啸而去,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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