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暂未开掘的路
2021-12-23抒情散文澧水寒儒
一条暂未开掘的路挖掘机正在进行挖掘,它富有力量的手臂扬起,深入,挖掘,动作连贯,似乎摧枯拉朽。毁于洪水的小桥,终于在挖掘机的轰鸣声里,打响了重修的节拍。挖掘机挖出深槽,用于基础。挖掘机清理好基础之后,石匠们开始了忙碌,把运来的石块,和上水泥……
一条暂未开掘的路
挖掘机正在进行挖掘,它富有力量的手臂扬起,深入,挖掘,动作连贯,似乎摧枯拉朽。 毁于洪水的小桥,终于在挖掘机的轰鸣声里,打响了重修的节拍。挖掘机挖出深槽,用于基础。挖掘机清理好基础之后,石匠们开始了忙碌,把运来的石块,和上水泥砂浆有规则地放置、充塞在基础里,石块逐一被堆砌,最后完成桥墩。桥墩完善后,挖掘机放上两块预制板,一座简易的桥就算完成了。工人们说算不上辛苦。 这里曾经有一座横陈于小溪上的桥,在一次洪水中垮塌,已经很久没有行使过桥的功能了,很多人以为这座小桥不会复活,但在时间的流逝中,小桥却复活了,这源于村上的决策。村上能关注到这座本应横陈于小溪上的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一直迫切希望小桥起死回生的几户人家,很是欣慰,就纷纷跑来观看。挖掘机停靠在溪中,石匠们在忙碌,他们熟稔的技艺在石块之间表现、铺陈。习惯指手画脚的清谈客们以冒充内行的角色进行现场指导,仿佛胸中有丘壑,但实际上不过是外行看热闹,浪费口水而已。只是清谈客们对事件本身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和关注,石匠们也不加以反驳,按照被修改的计划进行。 重修一座溪流上的桥,是有深意的,但计划已然被修改。在清谈客拂袖而去之后,一位石匠道出了原委。 据说,村里准备用水泥、钢筋浇筑这座桥,开掘一条通往山野的路。只不过牵涉要占据一少部分人的一点长满山竹的野地,占据那点地他们说一百个也不同意,村里也只好选择暂时放弃了。 石匠的叙述充满了失落和鄙夷。石匠说他们的心思是明了不过的,无非是需要高额的补偿。 开掘一条通往山野的路,于今而言,意义是重大的。荒芜的田野,也有可能被半机械化所拯救。比如,收割机就可以替代人工,高效地收割稻子,用拖拉机运送粮食,化繁为简地劳作,极大程度降低农业成本;或者将出现集约化耕作,连片种作,也极有可能。小农经济的种作模式已经无法适应当下的要求了;此外,子孙后代也尽有可能地享受这一成果。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这个意思。 石匠的叙说夹杂着怨怼,他的叙说在我整理和审慎措词之后,清晰地表现出那以上的那几层意思。 石匠是靠手艺吃饭的,四处行走,见解果然具有深度。我在附和之时报以钦敬。但他的见解归见解,在跟我发泄一通之后,他心中的不快渐渐趋于平和了。虽然是愤恨之词,但他能为一条未能开掘的路惋惜,也是令人敬重的。 这条路现在未能被开掘,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因为往事就是证词。 1996年的暑假,我从学校读书回来,进门之后,却未见到二弟,娘说他有事去了。娘的话有些藏着掖着的意思不肯说出就里,倒是年幼无知的小妹说,二哥去偷香菇厂偷香菇去了。娘狠剜了小妹一眼,小妮子乱说,小心撕烂你的嘴。小妹眼含着泪花,不再言语。果然,在黄昏时段,小弟带着一手提袋香菇回来了。娘找出了残留的一小截腊肉,炖着吃了,记得那天大家吃得很开心。 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几天下雨,刚涨水,雨过天晴,小弟说他装作在河边抓鱼,趁着夜幕降临,就得手了。再说,反正大家都去偷。爹说有的还是监守自盗,靠近香菇厂的那个村,哪个村民家里不是香菇树、木耳树。爹的话语平淡,仿佛香菇被偷是自然而然的事。 香菇厂的老板就任其偷窃,我试图刨根问底。爹说,偷香菇的乡民一穷二白,抓住了也不怕,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还有坏就坏在内盗。爹言之凿凿,似乎村里就不适合办厂,似乎村里就不习惯异军突起和新生事物的产生。 未过多久,香菇厂老板丢盔弃甲,怀恨而去。那时,我并未想过分析这件事的原因,只是觉得那个老板走了背字。 1998年的时候,村里又来了个老板办厂加工珍珠。老板带来了一部分员工,还雇佣了一部分当地人。大概是把当地人的农闲时光给夺走了,后来传出了村里要这样那样的费用的事,还传说居然有人偷老板的原材料倒卖…… 自然,珍珠老板的的厂子也日益萧条,宏图伟业也烟消云散,据说老板只好把厂搬到别处去了。村里人又回到了拥有大把大把悠闲时光的时节了,似乎充满了无限地惬意,似乎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主宰者,他们以怨怼、以破坏行使着对改变和发展的阻碍,心安理得,看到一个个老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似乎显得无限荣光。 最倒霉的是,有一个长沙老板看中了村里的一处高踞的临水的山石,拟建一度假山庄,前期投入较大,后来因为村上、第三方利益的不断强化,砸了一笔钱,最终报憾而去。 若干年前的旧事重提,如今想来是可以谅解的:主要是那时的乡人目光短浅,缺乏前瞻性,才上演那样的故事,但毕竟是以前。哲学晓谕我们:事物的前进路线是曲折的,曙光总在前。我一直这样以为。只是想不到这种曲折,弧度竟然如此之大。从回想中转念忖度,我心里却充满了失落。十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婴儿长成一个英俊少年,而我的大地上坚守的乡民们还在依然顽固不化,以鼠目寸光贪恋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拒绝放远眼光深度思量,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我想,设若当年的香菇厂日益蓬勃,蒸蒸日上,又需要多少工人来做工,或者又有多少人学得技术另起炉灶,带动一方经济的发展呢?设若当年的珍珠厂在乡民的呵护下健康、良性地成长、发展,是否此地已经是繁华富庶了呢?…… 再度想起乡民远年的种种行为,行进在即将不惑时段的我,觉得有些悲从中来。对于乡民而言,这还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野径。部分乡民表面看来是坚守,其实是对大地的另一种伤害和背叛。韩非子云:世异则事异。意思是说世道改变了,处事的方法也要改变。放眼当下,缺乏与时俱进的精神和拒绝机械化渗入而一味因循守旧,也未免是一种戕害。基于此,建构或开掘一条宽阔的心路似乎任重道远。也许,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在浩浩洪流中,勘破和顺应才是王道。也许就像重修溪流上年久失修的小桥一样,终将被修整一新,那条暂未开掘的路也会再次被纳入开掘的计划中。 我这样想着,试图安慰自己,力求把自己的情绪还原到平和状态。看着那修复的小桥,心绪再次涌动。 黄昏已近,眺望了一眼田野里葳蕤的凄凄芳草,我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蜿蜒如蛇,伸向田野深处,小型农业机械在缓缓前进,正准备收割遍地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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