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里的风

命运里的风
武志强


　　现在当命运里的风吹过，我就知道我只能飘零在这里了，这里就是我的存在，就是我的命运。命运不相信明天，命运只相信今天，因为明天还是虚无的，而今天却已经是实在的。我在今天的实在里感受命运的风徐徐的吹过我，一刻刻的吹凉了我的心思，直到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开始苍凉起来。 　　刚刚从夜梦里醒来，梦里的苍凉就像是一个空洞，充满黑暗的空洞，里面不停的有冷冷的风吹过，把整个人都吹凉了，把一个梦都吹凉了，所以醒来的我也是凉凉的，像是赤身裸体的躺在一处空旷之地，更像是遭到了命运的遗弃，孤零零的，等待着以后更多的寒风到来。 　　我在寒风中，已经许多年了，我被这里的寒风吹着，并没有感到有真正温暖的时候，所以对一切的寒冷我都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大地上到处游荡着的寒风到处吹打着我，我就是命运了一片飘零的叶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思考命运并不能带来更多东西，思考本身不能让我前进一步，也不能让我走出泥泞。我把我不能实现的生活变作梦，变作对命运的沉思。但沉思的结果并不轻松，常常会使我走到一种无望之地，感觉到自己处在一种痛苦的边缘，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些什么，还能有什么样的改变会通过自己的手发生，并朝着自己意愿的方向发展。我所看到的只是自己的无能为力，徒劳挣扎，在一种困境里束手就擒，而无所作为。难道没有一种更好的生活和可能吗？当然有的，但它不会属于我。属于我的只有命运里吹过的冷冷的风，在这看似无情的风里，我甚至都感觉不到命运里应有的一丝叹息。 　　如果我能够回望自己的从前，就能发觉今天的归结只是一种自然的现实，这样的现实还会存在下去，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一种由忘却和虚幻组成的混乱不安已经潜入我的整个生命，那梦里的黑暗随时都会渗透进来，伴随着的冷风也会自一个幽邃的地方吹来，我在这样的寒冷空旷中无助的存在只意味着一种更深的陷入，一种更加的无望。而我所有高喊出的声音也都被黑暗里的冷风吞噬了，结果只有喑哑。 　　我现在已经发不出自己的声音，更多的时光里我只是沉默着，在那种近乎荒芜的沉默里仍岁月的飞鸟一次次从我头顶飞过，而命运里的风依然会一刻不停的吹着我，直到把我吹得更加寒凉，更加荒芜，把我的身体吹成一个个空洞，让它没有了自己的声音，只剩下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没有发生的还将发生，都是命运安排好的，而我将一一经历，并认可它们就是我的现实。在变幻不定的人生中，渐渐我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权利，眼前只有一条路，通向寒冷的风，通向幽邃的梦境，通向荒芜和黑暗，在虚幻的满足中迎接更大的空虚的打击。命运里的风从来就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只会从我身上带走更多的，让我变得更加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我已经两手空空了，现在还有什么？我感觉自己也在变为一股风，在这充满苦难的大地上吹过。命运里的风在一天天的把我吹老，吹出我额头的皱纹，吹出我头上的白发，吹干我眼角的泪水，让我干裂的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在我本想倾诉的时候，结果却是堕入一种更加悲凉的沉默。我已经沉默了许久，还将继续沉默。我在我的沉默里化身为自己的泥土，并在这泥土之上一次次的迎来命运里的风吹过，即使在我的睡梦中，也能听到一阵阵的风声，那是从岁月深处吹来的，从无底的命运里吹来的。我常常会从这风声里醒来，突然的坐起来，惊觉自己这是在何方。 　　我这是坐在哪里呢？耳畔充满里风声，风声呼啸而过，一阵阵的吹凉了我的心思，让我的内心更加荒芜，让我的眼前更加黑暗，让我的身体更加觉得冷意。我说不出这夜半的风声来自哪里，它是否就要这样继续吹下去，一直吹到世界荒凉的尽头。而我因此也要走到世界荒凉的尽头，细语自己破碎的心思和梦的残片。 　　说不上这是怎样的寒冷，眼前像是有一层烟雾，心头像是压抑了什么，感觉到了一种沉重。在这样的梦幻浮现间，我不能辨别出自己这是在哪里，风又是从哪里吹来的，而天空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我身体里的温度在一点点的降下去，温暖在一点点的离开我，命运里的风把我身上仅有的一点温度也都要带走了，每当这个时候，我的眼泪就会不自觉的涌流出来，一种被抛弃的无助感拥塞在我的心头，在这寒冷的世界，我还能在哪里才能找到一种归依。 　　命运里的风吹着人间的我，这是无法逃避的，我只能让自己站在风中，并在一次次的坚持中，站稳脚跟，不让自己倒下。在那些强劲的风中，我的身体一次次的摇摆着，就像一截随时都要折断的树枝，我甚至都能够听到那吱吱嘎嘎的断裂声响，惊心动魄一般，仿佛就是世界的末日到来。但是当风呼啸着吹过去了，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折断，我还是艰难的站在这里，没有被风吹倒。我才意识到风没有把我打败，否则我就不会这样站在这里了。 　　在命运的风里，我就是地里的一茬茬庄稼，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一棵棵野草，就是田野上的一棵棵树叶绿了又黄的树，就是吹走了还有的一层泥土，就是人间吹不走的岁月，一世世的人可以老去，死亡，但岁月不老，四季永存，土地依在，一年年的被风吹着。而我是站在自己的命运里，被一阵又一阵的风吹着，在人生中艰难行进着。我也不能知道自己会到达哪里，还能走多久，但只要还能走一步就要往前走一步，只要不倒下，我就还会站立着，迎接命运里的风不断吹打着我。我也看到风在吹过一座座的山，就这样被风吹着，吹了千年，吹了万年，山还是那个样子，高高的矗立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成为我命运里的参照物，成为我学习的榜样。使我的命运里有了一种仰望的高度，成为一个随时都在呼唤我去进发的高地。 　　吹过我这么多年的风，我可曾抓住过一把在手中呢？我的手中空空，抓不住一把风，当从我河流一样遍布的掌纹上我已经嗅到了风的气息，那里有过无数的岁月的风吹过，就像我辛劳的生活一样，生命不息，风吹不止。倘若没有这些风吹着我，我的生命是会多么寂寞和荒凉，而这个世界也会多么空旷无比，多么沉寂无声，荒芜的不生长一颗草。而在黑夜里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风在吹过星星，那星星上面的风就像匹迅猛的野兽，掀起一股股风暴，吹打着星星上面的世界，把一个世界搅动的惶恐不安。但或许是因为距离太遥远了吧，即使我能够听到星星的风声，那也是很微末的回声，更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一阵岁月深处的呼唤。所以在望着夜空里遥远的星星时，我的内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安宁的感受。我并且确认自己需要这样的安宁。它不是真正可以看见的，更像是对我自身的一种安抚。 　　在清晨，在黄昏，在地平线上，在两眼茫茫中，有什么东西在犹疑浮现，那闪烁不定的地方，像是风的前兆，是风要到来了，正在悄悄逼近我，挟带着远方的尘埃和气息，告诉我远方的存在，荒芜背后的繁荣，凋落后面的新生，绝望过去的等待，结束之后的开始。没有永久的死亡，即使眼前的生命消逝，大地还活着，种子已经埋进泥土，年年贡献着生机。 　　在那些灵魂感受尖锐痛苦的时候，在那些梦想无情破灭的时候，在那些情感麻木意识不到自己存在的时候，我这样一个短暂的存在是否还能惊喜和感动呢？当我站立在风中，被来自远方的一滴雨，一片羽毛，一颗种子，一粒尘埃唤醒的时候，当我在路上与一株野花，一颗树，一片田野，一只昆虫相遇的时候，我是否就能体验到灵魂与它们相遇的惊喜和感动呢？我是有过这样的惊喜和感动的，即使在我已经有过遗忘的时候，我还是能够回忆起一些的，甚至回忆起许多生命在空气中感受到的美妙。当风轻柔的吹着我的时候，那里就有一种静静飘浮的安详和幸福，像是出自心灵的震颤。 　　在我的命运里，承载着多少沉重的绝望，吹过多少寒风和霜雪，在我清醒的感知中，命运里只有遥远的风声，如果说我的整个灵魂还没有完全放弃，那是因为那些最初的惊喜和感动在挽留我。在这个世界是绝望，在另一个世界里就是希望。在这里没有出路，在另一个地方道路宽阔。我需要以另一颗心灵来感受它们，以另一种思想来认识它们。在命运的风里，在世界苍凉的尽头，一定还蕴藏着一片生机，等待着我去发现。 　　在这样空旷和深不可测的瞬间，我能感觉到命运的风在把我引向一个高地，它以远方暗云的背景暗示我，给我特定的直觉感受。风过处，在大地的豁然开朗中，让我看到空阔清澈的什么东西，内心的力量激发起来，另一片天空向我写意，也许我能看到另一种生活，那里一样有风吹过，是我期许和想象中的风，我感到自己非常接近这风，却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或者怎么会这样有一种神遇的惊喜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