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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隐秘飞翔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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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飞翔
    
   办公桌上的地图,有多少天了,我都忘了收它,它就一直在那里,掩埋在各种文件材料下面,散发着不为人知的气息。地图上是一座城市,一座有海的现代城市,它于我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意义,但我去了,一个人。
  可是,回来了这么久,那几天的日子似乎就要忘了,是真的,它好像隐藏起来,故意让我找不到。现在,我想拉它回来,贴近我,但是,它终是虚弱的,如同远处山间轻淡的浮云。
  一个人的脚步太轻,轻到连自己都听不到。即使投在身后的影子,也是孤立无援。
  火车在城市与城市间摇晃,三十几年的生命,第一次把自己一个人交付在路上,是不是过于仓促与匆忙?这样一次出走,不只是一次行为,更应该是一次心灵事件。
  这一天,也许已经等了太久,也许,还没来得及准备与它相遇,一切似乎不期而至,却已经上路了。
  没有行囊,但终究还有一丝孤单与忐忑。
  一样的山水、一样的田野、村落、……这里的,那里的,没有什么不同,它们在眼前一一重复着闪过。前面是未知的地方,而且,我知道,不会有人等我,引领我的不是光。
  人世间少有知情人,一如这里没有人知道我,而那些熟悉我的人,更不知道我在何处,甚至与他们已相隔千里。
  这样不好吗,轻装简行,一个人的沉静,是适意与放松,是隐隐的孤独。怀揣秘密的心境,努力呈现波澜不兴。这样的段落,意味模糊而舒缓,不锋利,却强烈地腐蚀以往的生活。不知道,这样真正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是真切地与生活气息相通,还是与生活的貌合神离。
  这个有海的城市于我并不陌生,虽不曾来过,却仍旧熟悉。繁华,现代城市标志性的表情,它也不例外地拥有,只是,它的空气中有洁净的味道,还有天空,也是远远地明净,梧桐茂密的枝叶总能不时地自眼前闪过。
  她也有沉默,早上的海边,轮船偶尔的鸣叫,打破它的平静。我坐在那里,看海,看船,咸腥的气息偶尔随风飘过。
  这样的假日,在这样的城市,我跟随着旅游团却并非纯粹的游客。人流杂乱,我无声无息,随波而行。
  秋开篇时的心情似乎不如春来得急迫,风仍很暖地亲昵地贴着脸庞滑过。在一处冷饮摊坐下,女摊主忙碌着。油漆剥落的陈旧课桌上,和各式饮料并列翻扣的是一本书,毕淑敏的散文。那是些精心调配的文字,我更愿意把它们看作一个女人的生活心情,而不是作家打磨的思想。这些文字,伴着一个普通的女子,一天复一天地在冷饮摊前流过,那些打动她的文字,也流走了吗,还是沉进了她的生活里,比照现在的日子,变成心底不同的滋味,无人知悉。
  一天的行程结束,一个人向宾馆走。这个住处,只是早上导游带我来过。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对我这样一个不记路的人,寻找只去过一次的地方变得有些困难。暗淡的天色压下来,昏黄的气息,有些凉,眼前的街巷,人流,陌生而模糊。我知道,我是与这个城市真正疏离的异客。
  黑暗弥漫开来,但我仍没有急迫。曲曲折折的寻找,仍不足以在我心中酝酿苍凉与不安。我走着,我知道我会找到,只是需要时间。这时,我差一点忘了,我曾经是一个因为怕找不到家而内心惶恐的孩子。
  初中毕业的暑假,我和同学玲去另一个同学家,路有些远,似乎已接近小城的边缘。回来时,因为并不急,就没有顺原路回去,而是走那片少有人走的田地,看看是不是同样也可以回家。
  置身于这样没有确定方向的行走不知有多久,田野仍然没有尽头,而且除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只有寂静,空旷。开始我和玲还是说笑的,渐渐地,我们一言不发,只是走着,平时平淡无奇的脚步声,在我们耳边变得异常脆响,同时听到彼此内心焦灼干裂的声音。无边的农田,在下午浓烈的阳光中,依旧安然平静。
  又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我们如特赦般遇到了一个在田间行走的农人。
  此时,在这个陌生城市,没有指路人,我也并不想去寻问。街道,成为我一个人的舞台,苍茫,淡薄。而我,再也不是那个为寻路而惊慌无措的孩子。那么,是什么让现在的我内心不再慌乱,穿越二十几年的时空,轻易抵达,却已不再是多年前的自己。
  上小学时,还是半日制课程,余下的半日,完成极少的功课后变得无所事事。同学清的父母是市京剧团的演员,时常,她带我去那里玩。那是一座陈旧的老楼,似乎建于日伪时期,但七十年代,城市里少有楼房,它仍是值得炫耀的。清在我旁边走,楼道总是幽暗的,只有从开着门的房间才透出些许光亮。我们摸索着走,整个楼里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有吊嗓练功的声音,高亢的唱腔似乎就响在我们身边,依呀流转的二黄却远得飘渺,有时,锣鼓声会突然爆响,吓人一惊。那些陈列中光怪陆离的古代戏装,作为已经被席卷而去的事物,成为藏匿起来的无从回去的过往。对我这样一个在现实里中规中距的孩子来说,缺少对未知的虚构能力,那些戏装呈现给我的是晦莫如深、已经闭合的距离。
  我和清,有时在黑暗的后台,寻一处角落看电影。那时京戏不景气,剧院播放电影招揽观众。只是我们看到的是背面,白色阔大的屏幕上,那些人总是背对着我们。一次,看的是《白蛇传》,那时,少不更事,我们不懂戏里的情节,更没有耐心等到故事的结局就走开了。只知道,那个穿白衣的美貌蛇仙,最后被压在塔下暗无天日。修炼千年苦心成人的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生活,而爱情呢,义无反顾,拚尽全力的她,得到了吗?
  爱情乃是非之地,神也放弃管理。
  有人说,神话是善与恶之间脆弱的平衡。而现实呢,“现实是一个虚构和幻觉的世界,一个凭空捏造的产物,一个你所想象的一切都会成真的场所”。
  后来,清的父亲升任京剧团团长,再后来,因单位人事纷争,心脏病突发倒在演出中的舞台上。前几年,那座楼,——不知道为什么,那座楼给我的记忆只有幽暗,毁于一场意外的火灾。楼不在了,火光与幽暗,却从没在我记忆中消失。
  小说《青衣》里,毕飞宇说,“生活并不像常人所说的那样,在伸向未来,而是直指过去”。他说的不只是筱燕秋,是所有人。
  我知道,我已经走得太远,而且不能诉说,远离自己的城市,远离自己。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汤汤时光,万般殷切,我们辜负着它,它也辜负着我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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