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影子

生活的影子
　　　　　　　　　　　　　　　　　　　　　　　　　　　　　　　武志强 　　我现在的生活是没有生活，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生活，我所看见的只是生活的影子，这影子恰似大地上的一阵雾气，朦胧而并不清晰。如果我进一步探究生活的真理，那一定会带给我一种痛苦的体验，所以我有的时候并不愿深究生活，只满足于这样的表面和肤浅，似乎生活就应该是这样飘浮的，却不知道我看到的只是生活的影子。 　　生活当然不是这样的，生活有它自己的轨迹，就像一个人有他自己被安排的命运，徒劳的挣扎是无益的，但是如果一个人还能够承认自己是在生活，那他就必须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他还在坚持什么。我常常回顾生活，我也时时在瞭望未来，想看到自己生活的样子，那还没有从我记忆里消失的是什么，那还让我站在路口执意瞭望的是什么，我想看到生活的样子，是否就是我现在已经看到的。难道还有一些东西是在背后没有被我看到吗？难道目前为止我看到的只是生活的影子吗？我似乎不能够满足于这样的看到，因为我常常感觉自己精神上有些迷茫，感觉自己身上正在失去什么。 　　是有太多的时间和记忆从我身上失去了，是有太多生活的影子从我身上失去了，就像退潮一般，那么现在突现在我眼前的又是什么。总以为我已经看透了生活，但是，同时有另一个声音还在告诉我：“你还没有看透生活，生活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这一个声音沉寂，在无边的落寞中，我看到自己的存在，我是存在着啊，我这样提醒自己，在内心里一遍遍呼唤自己，希望自己醒来，重新审视自己。生活固然在我身上剥落了许多，但同样也在我身上生长了不少，一方面我看到自己的失落，另一方面我还要看到自己的生长。不可避免的失落会让我沮丧和难过，但欢欣蓬勃的生长会带给我喜悦和希望，让我看到自己生命里隐藏的生机，这甚至就是不可摧毁的生机，因为它我才显得不可摧毁。但是，我同样明白自己身上存在的虚弱部分，那是很容易被摧毁的，之所以还没有被摧毁，我归之为幸运。 　　我因此感激生活，它使我存在，并且感觉和思考，如果没有这些生活的经历和内容，那么我的生命就是一片空白。如果没有这些丰富的体验，那么我将会贫乏许多。我并不缺少存在，缺少的是对存在的归位、体验和思考。我因此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一种自在的状态，与自己的存在没有隔阂，心态安静到位，进而能够真正沉入下来，这样一定会有所发现，会有新的体验。而那些从未有过的东西一旦被你捕捉得到，就一定会带来对于生活的惊喜。我希望这样的惊喜更多到来，我希望自己能够有更多这样的惊喜。它会让我说生活还是你看不透的，只要你潜心发现和体验，就一定会有收获。 　　我以为自己没有生活，还与自己每一天的步骤单调和重复有关，在一成不变、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似乎眼前看见的就只有贫乏和虚无，是荒漠一般的存在，看不见一点绿色，看不到一点生机，而只有一天天的让自己枯萎下去。一段时期，我确实看到了这样的虚无和枯萎，而使自己变得心灰意冷，但是当空虚渐渐变得内心平静起来的时候，就只有长时间的发呆，但是当我明白这样的平静并不就是真的平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麻木。所谓的平静只不过是麻木的代名词。无形中我为自己做了替换，是作为一种解脱和逃避，也可以说是一种忘却，忘却自己的存在，更不去思考和体验，因为这样无休止的单调和贫乏是足可以磨灭一个人的心志的，让他的内心里不再生长什么，而只有一片荒芜和沙子，就是说生命不再存在，感觉不到的生命已经在某种意义上熄灭。 　　这些年的经历和体验告诉我，我似乎已经无力面对目前的生活，不能去进击它，搏斗它，而只能选择逃避和躲在一旁，冷眼旁观，像是不在看待自己，而是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这样的游离和隔开其实是一种虚弱的表现，我很明白自己的虚弱，我明白自己虚弱的全部，一个时候我就是虚弱的全部，我只能选择退缩和隐遁，把自己影子一般从生活中逃离出来，然后心灵迟钝，感觉麻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存在，他的痛苦和悲哀都与自己无关，这样的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就是意味着我的超越吗？选择了逃避，其实是一种更大的沉寂，更深的陷落，更多的迷失。我因此已经找不回自己了，我把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弄丢了。而一旦失落、失去，寻找就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永远都寻找不回来，再无归程，再无归期。 　　生活就此停滞不前，它已经被我的心灵阻隔了，我心灵的一扇大门已经对它关闭了，它的存在就是虚无。但这显然还不是事情的全部，因为当我这样说的时候，就说明我内心里还有疑问，它躲藏在我的内心深处，若隐若现，影子一般飘浮着。在我身上，思考、感觉和体验其实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是一天天在发生的，上演着的，而我也并没能超越自身，更不能超越生活，我只是虚弱的堵塞，麻木的回避。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轻和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具有同样的意义，它们一样在我身上发挥着作用，即使是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也在影响着我，濡染着我，像是我心灵的蠕动，消化和排泄着过去岁月里太多的沉积物，太多生活的滞重和虚无，同时也在改变着我，让我成为另外一个人，具有另外一个人的眼光和思路，在自己的身体上套一副铠甲，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些什么，一方面沉重，另一方面轻飘。一方面沉重的无以复加，随时都能撕碎自己，另一方面轻飘的忘乎所以，不知自己是谁。 　　生活的影子，当我此时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感觉一切是那么快，我已经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转瞬间就体味人到中年开始衰老的滋味，迎来了生命的衰落，不承认不行，这是事实。我已经没有了老当益壮的雄心，一切是那么快，时光收缩为小小一点，周围是那么安静，就像身体自身的安静一样，不再有从前那种繁茂生长的喧响，只有静静的沉落，寂寂的铺垫，那所伸展开来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空漠。内心的落寞像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因为一切已经有了答案，自己重新回到幼稚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生活的影子浮现出来，在人生的地平线上，它既可以说沉重无边的，也可以说轻飘无比的，哪一个更轻，哪一个更重？我自己一时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那些过往的日子，抚摸过这片深厚的土地，感受自己生长的温度，眼里涌动着泪水，就像世界有过的青春的血奔涌，它奔涌着，许许多多的影子，熟悉的，陌生的，自己的，另外一个人的。 　　在那漫长的，短促的，起起落落的过程里，我走进自己的生活，又从这生活里走出来，从此这种生活就有了名字，它是我的生活，而不是其他另外一个人的。我的生活总是刻有我的名字，它或许不是镌刻在石碑上一样长久，而是如一场风雨一样匆匆过去，但是有我名字的一天我就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我就要为自己的生活歌唱，哪怕它看起来只是一个虚浮的影子，我将在歌唱中找回自己，那消失的永远不再回来的自己。 　　让我的目光回到生活，渐行抵达生活的本质，歌唱自己的生活，歌唱才是生活的本质，我将在歌唱中站立和清醒。生活就在你的身后，它静静地站在你的身后，默默地提醒你它的存在。它不是一堵沉默的墙，而是一双醒着的眼。 　　越过飘渺虚无的影子，我将在歌唱中看见生活，迎接生活的挑战，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只要这样歌唱着，对梦想的坚持，对生活的抗争就一直存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我热爱着自己而从未放弃。歌者不死，反抗不止，希望永存。只有这样，我的歌声才更动人。有时我听着自己的歌，在四周围的喧嚣中，默然独处，不禁潸然泪下，那是被自己的歌声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