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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巴谷:尘世的迷失或者内心的回归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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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一个神秘地带不需要仪式。比如在东巴谷,车轮随着地势下降,便置身于一段狭长的峡谷里了。信步而去,面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身后,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左边是攀升的山崖,右边是攀升的山崖;头顶上是天,深邃的蓝色,没有白云。东巴谷躺在丽江的怀抱里,似乎没有等待,却有人怀着一种亲近与贴近的心情,把人潮如水的丽江古城抛在身后,以隐藏的姿势,进入大自然。是的,这是一片属于大自然的土地,东巴谷有一个原生态的名字:裸美落,在纳西语里,是沉陷地带的意思。我看见铺天盖地的枝叶、随意开放的野花、风雕雨凿的崖壁、幽暗深冥的岩洞,脚步声在身边消失了,没有飘出去,前前后后地缓慢行走着的人,彼此跟随着,越走,越接近了东巴谷的深处。红尘的喧嚣如同一件炎热难耐的旅行服,脱在外面的意境里,进入东巴谷的是裸露在清凉的湿气里的灵魂。
       如果有爱,就需要诉说。在东巴谷里,一群人缓缓地行走着,彼此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衔在嘴边,竟然也能够挡住众人的言辞。偶尔说出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这是一群贪婪的人,他们渐渐忘记了身边的同行者,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心灵敞开,把尘世里的疲惫释放出来,再让身畔的空气从呼吸里流进去,让墙一样的绿色从目光里流进去,为了名利和生活而结成的块垒,被它们融化了。东巴谷,把一群人揽进怀里,用绿色的汁液漂洗,用温暖的阳光揉搓,用崎岖的山路按摩,用潮湿的草地承载。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明天他们又将走在哪一条路上,为了谁而奔走,为了谁而忧伤,为了谁而愤懑,为了谁而沦丧。于是他们紧紧地抓住了这样难得的一天,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潜泳者,把东巴谷当成了一片心灵的海,越潜越深,试图把东巴谷里所有的美好,都涂在心灵上,带走,珍藏。
       越往峡谷里走,树木越密,阳光停留在头顶的树梢,东巴谷里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仿佛置身于黎明,让时间长久地泊在最美好的地带上。远处的密林里传来鸟鸣,隐隐约约的声响,告诉我,那些幸福的生灵,在很久以前就早已世世代代地在天堂里居住。它们在峡谷里随心所欲地飞翔,在岩洞口婉转低回地歌唱,羽毛扑打着沉静的梦,鸣声回应着远古的从容。在东巴谷的侧畔,有一条公路与它擦肩而过,来来往往的车辆,满载着南来北往的人们,从繁忙的尘世里来,背负着沉重的漂泊与流浪的世事沧桑,在轰鸣的飞机里,在颠簸的汽车上,隔着玻璃窗,向着丽江飞奔而来,寻找一片田野,倾听一片水声,攀上一座雪山,急切地想着安顿一晚睡梦,让丽江的空气和阳光,抚平他们被尘世划伤的额头。丽江的繁忙注定了一定会让一些人错失。当他们离去,在丽江的跑道上腾空而起,或者隔着车窗再一次依依难舍地挥别,他们却错过了丽江心脏旁边的肺腑。无数的外来者,听到了丽江的心跳,看见了丽江的血脉,却没有触摸到丽江的呼吸。
       人人都说他们看到了母性的丽江,却极少有人知道一个叫做裸美落的地方。裸美落是丽江平坦的地段上的一个峡谷,那里生长着茂密的树木和草,开着深红色的花朵,崖壁与泥土的颜色,是肌肤的红。古老的丽江人,在民间长久地流传着一种说法:那是丽江大地上的阴部。丽江是母性的,那么,裸美落也就成了丽江最具母性色彩的地理象征了。很久以前,纳西人把东巴谷称为裸美落,因为它的沉陷,也就有了女性阴部的意味。人们悄悄地踏进这片幽深的峡谷,向着上苍祈求人类最原始的生殖力量。有了旺盛的生殖能量,乡村才是饱满而丰盈的。烟火与纸钱在峡谷里缭绕、升腾,祷词与咒语弥漫在峡谷里。人性都是善良的,他们在母性的峡谷里,用朴素的愿望,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人们仿佛看到了神灵,在幽暗的峡谷里,居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地睁开了他们的眼睛。有人在清晨隐入峡谷,在黄昏后离开,峡谷里的寂静,使她们敞开了心灵,向诸神诉说期望。丽江的暮色从草丛里开始,墨水一样溢上枝头,淹没了一座又一座山峰,只留下一大片洁白的雪,隐隐约约的绿色,惦记着生命的存在。雪山在暮色里睡去,裸美落在夜色里合上了它的缝隙,丽江在灯光里独守着它的宁静。
       一首歌,让我看到了远古时代。唱歌的女子,穿着我不愿意看到的华丽的衣服,但是,这个纳西族的女子,用我听不懂的纳西语,传神地唱着远古的忧伤。在东巴谷的广场上,阳光明亮地照耀着所有注视的人,歌声却打湿了我的肩膀。在那首歌里,我不知道,两行眼泪,流过了谁的脸庞,谁即将离开了她的父亲和母亲,一步三回首,向着生养她的家园哭诉。宽大的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有人在关注,有人在离开,有人躲在树阴里,谈论着诗歌。只有被歌声打动的人,静静地坐在广场旁边的木椅上,默默不作声,听人诉说一个民族的过去。陌生的语言阻碍了我探究的可能,我只能听到音乐里的忧伤,记载着一个纳西族女子,在她出嫁前的难舍难分。虽然,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敞开她初绽的情怀,在某个院子里,洒水、做饭、种花、挑水、杀猪。但是,一种爱把她推向别的村庄,另一种爱,却始终让她无法挥别;一扇门让她成为了幸福的新娘,另一扇门,却永远地在眺望着远去的女儿。丽江的土地上,众多的村庄里,每年都会迎来春暖花开,水一样流淌的每一天,却都会成为往事,即使是最细心的人,也不能捧住那些牵肠挂肚的时刻。村庄一天天老去,墙头上年复一年地开满了野花,离去的泪水,却只能通过一首歌的传唱,让人忍不住去猜想一片情怀。在东巴谷,就是这样一种不经意的演绎,通过广场上的歌声,让我因为被打动而久久地沉默不语。
       东巴谷,也许我离开了就不应该再来。因为它会引发我过多的热爱,让我在怀念中沉溺,在沉溺中无法抵挡尘世里的颠沛流离。我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向着东巴谷的方向,久久地怀念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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