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有一些想法像杂草一样

初夏，有一些想法像杂草一样■ 昨日时光
一直以来，为封闭叙事的魅力所折服。就像这样的初夏，无事可做的清晨，早早醒来后躺在床上看小说，不由自主进入小说家预设的某种情境氛围中，或紧张恐怖，或悲痛感慨，或欢欣鼓舞，或心向往之……可惜啊，很久没有读到哪怕一篇好小说了，也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感体验了。也许不是我们的小说出了问题，而是我的阅读趣味出了问题吧，就像如今的饮食，寡淡到再也提不起人的胃口，只好不吃或少吃吧。年近半百之人，应该看惯春风秋月，读懂人间这部大书了，可惜我还没有完全读懂。我的困惑很多，来自生存的，来自思想的，每到清晨醒来时，它们像苍蝇一样困扰着我。《庄子》要我放下名利，安时处顺，“恶乎往而不可”，我给学生讲时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可我自己也未必全信。终于发现我自己是个没有什么信仰，或者有了信仰却不怎么坚定之人。一个亲戚劝我加入基督教，早早投向上帝的怀抱，但我迟迟下不了决心，我不想背叛自己的文化，虽然我知道她的许多毛病，但她就像母亲一样滋养了我将近五十年，我对她的感恩远多于对她的抱怨。不管什么宗教都是好的，是劝人向善的。我敬仰基督，我羡慕庄子，我赞赏孔丘，我为韩非的智慧所倾倒，但我绝不偏执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我就是我，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在全国人民用一个脑袋思考问题的国度里，我虽然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但绝对没有将其形成文字的勇气。对我来说，最大的道理就是生存下去，为自己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

我是个本分的食草动物，在省级重点中学这个丛林里，我一直与世无争，只满足于教好自己的课，带好自己的班，甚至连班也不想带。竞争的压力时常让人寝食难安，但我学会了如何安慰自己，如何使自己在精神上得到解脱。每年六月，桃飘李飞的校园里总是激情四射，捷报频传，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说实话，如今的教育早已经背离了教育的本质，它变得很功利，很庸俗，又很残酷，我又何必为这样的注定要失败的教育去背书？我不是个看破红尘的高人，但我常常能从表象的缝隙里看清那么一两点真相，这反而使我烦恼不已。与其如此，还不如视而不见、装聋作哑，毕竟，万马其喑是当今时代的最普遍的想象。大家都不发声，我一个说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自甘庸常，也习惯了被边缘化。我想远离热闹的中心地带，退回自己的小天地，卑微到像一只蝼蚁；我只想早日回到故乡，整天只经营那些属于自己的植物，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我不习惯被人记起，曾经的辉煌像烟花一样消散掉，只希望他们迅速将我遗忘！

唉，说得有点多了，像个长舌妇，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老则老矣，为什么还像个愤青一样那么激动？“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自己说自己清白是最没说服力的。在这个初夏的清晨，想起三闾大夫，为他的自杀感到惋惜。他在《离骚》中反复自我申辩，也无非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他不明白，在普遍浑浊的世界里试图寻觅个人的清白，真的很难！连他那样一个大贵族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何况我一个小老百姓？说一千，道一万，国是别人的，家是自己的。不能兼济天下，只好独善其身了。

很怀念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不仅仅因为那里有我的青春年华，有我曾经做过的许多梦，更因为那是一个相当开放的时代。那时候的改革是自上而下的，官府号召人民“解放思想”，整个国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希望与活力——那是一个一想起来就使人激动不已的时代！那时候没有网络，但新思潮传播的速度不见得比现在慢多少；那时候官媒没有现在这样无孔不入，但谁都可以公开发表自己的见解，没有谁因言获罪。我不想拿八十年代和今天作对比，我也不是一个保守的到处鼓吹“今不如昔”的腐儒，我只是有点忧国忧民罢了。说到忧国忧民，那也许是士大夫们操心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蝼蚁一样的生命个体，你有资格忧国忧民吗？初夏时节，杂草丛生，就当我这些想法是杂草吧。也许我有点多虑了，但我的思想的杂草没有什么罪过，一个给思想都要定罪的国家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杂草的特点不是邪恶，它只是有点天真，有点疯狂，有点冒冒失失，有点不识时务罢了。庄稼竞争不过杂草，是因为庄稼生长得不够好。杂草和庄稼一样，心里装着家国和人民，眼中有那一片旷远的天地。初夏时节，为杂草欢呼吧！

2014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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