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之系列及其他之二：《猪的榜样》

　　一般来说，猪一生有四次歌哭。第一次是离娘哭。当你从母猪圈里抱起它的时候，它哭。它舍不得它的爹娘。笑话，它几时见过它的爹呀？猪从小就是单亲家庭，它的爹一播种后就离开了，一切责任都是它的娘的，从怀胎到生育到哺育。它离不开它的娘。它尖叫，甚至眼泪汪汪，蹬腿伸脚地反抗。农村老人说，“猪八戒（界）猪八戒（界）”，过了八道沟（八界）就不哭了。真的吗？我没试过，不知真假。我问，从邻居家抱小猪过来喂养，并没有八道沟（八界）啊？老人说，走八步，就表示“八界”了。扯淡，真会自圆其说。
　　当你给它作绝育手术的时候，它哭。那年，儿子看见邻居家剜猪，看见师傅在小猪的肚子下面划了一条口子，剜了。他回来，神神秘秘地说：“这样一刀，男猪就变成女猪了。”我们笑了很久。
　　养大了抬去卖的时候，它哭。四个壮劳力把猪揪住，放倒在地，然后抬到事先预备好的“猪箦箦”里，把它固定在里面，用绳子捆扎结实，两个或三四个壮劳力抬起走。如果猪不大，一个壮劳力可以用背篼背起走。当着猪的主人的面抬他走，它叫得特别凶，可是，盗猪贼把猪偷走，却没有听到一点声响，为什么？我不解。
　　宰杀的时候，它嚎叫，声音也最大，似乎与主人道别一样，这次声音一般比较长而且尖，简直是男高音。
　　我想，猪的最高理想是血染杀凳。如果不是，为什么那些病死的猪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呢？那些病得快死的瘟猪，主人在宰它的时候，它连叫都不叫一声，也许它感觉对不起主人，不好意思大喊大叫，而且连血都不愿多涌一滴。我对每一头舍生忘死的猪充满了感情，而对那些瘟猪病猪充满了敌意，像痛恨贪官一样。因为越穷的老百姓身边，越乡野越山沟的村庄，很难找到一只贪官，这些吃光了主人的粮食后生病的瘟猪病猪，就是老百姓心中最大的贪官。人们常常用了一个词来骂它：“开汤锅的，不还债”！只有血染杀凳的猪才是人类最喜欢的猪，将它周身刨洗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开膛破肚的时候，老年人常常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啧啧，一巴掌。”如果只有一指或二指的膘，人们就会露出鄙视的神色，瞧不起养猪的主人。长膘，是一头猪的理想，把猪喂肥，是一个农民的理想。
　　如果一头猪尽吃粮食不长膘，人们就非常痛恨，就像人们痛恨一个只拿国家俸禄却不干事的家伙一样。
　　　　
　　---------[ 本帖最后由 李兴文 于 2014-6-28 11: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