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

　　经常看我文章落款者都知我身处在一条名叫清江河的河边。我简称之“河边”，既指我的地缘位置，也指我此次的 具体行为，即我再一次来到这条日日造访，却又久没靠近的河边。 　　这么说我是很久都没来了。人说起来很奇怪，生的远的趋之若骛，往往距离远也 心靠近，正所谓远的近，近的远,在电子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网络使人心的靠近已不是难事，仿佛都可听到或感触到对方的气息和心跳，而相处同城或近在咫尺的人事，我们常得十分遥远。我与这条河流的关系，也大抵是这样。 　　想当年，正好是十年前，我们从一个差点半百公里的老城整体移入，说是迁址，地图上都标明了，我们喜不喜愿不愿乐不乐都得随一声令下而即刻动身，因我们的身份决定了我们必须先来此领航和开疆。所以我们需摈弃一切杂念，万众归心。我们的个人情绪和暂时的困难虽说要克服，尽可能消除，但客观上又不是没有，那时还没有整座城搬过来，而只有我们少许 几个 单位，所以这时我们就需借助一种外在的力量，包括这一条难得 河流的哗哗水声，以及高耸的对岸奇峰，来洗涮和冲淡我们的烦愁，以消除我们短暂的不适和工作的疲劳，而从容度过我们的余暇。 　　那时我日日上这道河岸。甚至半夜都在此乘凉歇脚，悠悠地想一些问题，面对困境和分享喜悦，也欣赏这里的异地风光。虽说较我们南边的风景有些光秃，但因有这难得的水流，河里的人工渡船，背后的方兴未艾的城市建设，以及再后的每隔八分钟即有一趟的隆隆火车开过，给我们孤寂的世界增添了生机，带来了动感，我们也实需这样的“动”，来填充我们无法忍受太久的“静”。 　　那时我也由近及远地欣赏并思考过对岸的这座天下名山（剑门关）的景致。虽说也只是尾部，但三国、唐代的一些人影仿佛就在眼前，像尘烟刚刚消散。我着实在为古人叹息和担忧，以显证这个特殊地理位置的存在。当然我们今天来此不只是为了缅怀和扬绩，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创业和争光，续写那些历史的遗憾，而是有我们自身的需要，有我们人类发展至今的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需求，概括地说，是需历史来检验但要靠我们这一代人来创基的一项繁重而艰巨，有阻力但我们一定能克服的浩大工程。 　　所以我们累，我们烦忧和劳神。所以我们需要心神的劳逸和舒解。但此地没别的条件，四处都在建设，距繁华闹市很远，人丁不太兴旺，我们只好来到这条河边，寄望于这条河。仿佛，那一刹那，我们所有的喜和愁，乐和忧，都跟这条河有关，都可消融于其间了。
　　也就是我抱定这条河的无限生机和无限风光而来，而驻，而守和而足的根本原因。可是我达到了这个愿景吗？达到了，也绰绰有余。至少在写上，如果在那边（老城）我是不可能写这么多，更不可能提升这么快。而这些，大概就是这份孤寂和排解孤寂的缠斗所赐给我的。我应当感激和感恩于这条河。这也正所谓什么事都有得有失，一方失去，另一方就以奇妙的形式，不可遏制地向你走来，你只暗自庆幸和迎受好了。
　　那时我的眼里，满是这条河。甚至我的世界里，全是这条河流的水声、渡船的过往、夜晚的高速路灯，背后的火车闷声，仿佛我烦琐而有序的工作和一刻也没放松的读写都置之脑后了。那时我快愉而洒脱，甚至连回老城家里我夜里做梦都在说，河流啊河流！这时被我梦话吵醒的老婆都用脚蹬我，说：你咋没说老婆啊儿子呀，总在说你的“书娃子”呀河流啊－－你就和他们一起过吧，别回来！
　　我的的确确被这条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河流所吞噬，所淹没，所俘获，所陶醉，所沉迷，所远而不近，又近而不远地若即若离着。这当是一种什么处境？我想只要有此境遇者都会约略知道。总之这条河装进了我记忆的苍穹，进入了我生活的细部，流入了我生命的血液。 　　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啊，一代人长成了。有白发者也多添了几根。在一个阳春薄暮的日子，我有幸再不轻不重，不紧不缓，不忧不喜地走一回河道，沿途任微风吹动我的头脑和思绪，也吹绉脚下的湖水（因下游堵截成湖）。虽时间不太长，但风景入我心，思绪如水一样徐徐荡开。这时我不用眼，只选条石凳微微小憩，也知河里的一切变化。一岸变两岸（指护城堤），两桥凌空架，新楼与绿树遍布。有人说，选山水园林城市，未必就选绵（阳）广（元），在这里（下寺）不一样吗？甚或还有人认为这里更好，他们并非是孤陋寡闻的坐井观天，而是点到了这里优美的自然环境。按其说法，这里虽说人少是少了点，可是清静，人老了要那么吵干什么？清静的所在就是幸福家园！我不置可否这些，但我思考自己为何相反更来少了，正因为一时说不太清，才趁此行来理理头绪，望能抓出些蛛丝马迹来。 　　城市越来越越美了，白的，绿的，清清朗朗的，都标示是一座现代山水园林城市。功能也越来越健全，吃的用的休闲的什么都有，其实我们也没过多的什么奢求希求，我们最多只图一个心娱，怡悦，可是这个小小的也是大大的难难的我们达到了吗，找到了吗？也许有了那么一些，但不尽然。我所指的意思，我们的精神层面到底是如何呢？有没有随这些条件的改善而大幅提高或极大改善呢？这个问题很大可能也是众人担心的问题。我在水边小憩中猛然和顿悟，一些隐隐约约的念头随之飘来，似牵动了我的某根心弦，又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也越来越觉得，也许我们许多人只适宜创业，而不适宜于守业，创业时我们披肝沥胆，励精图治，可一旦我们成功了，意志就会松垮，厌倦由然滋生，纵松的结果就是败退，连自己的感受也一样变色，这实非一些表层的微变，而是我们心境心态的裂变，被一些优美繁华的景象遮蔽了双眼，蒙圬了心灵，所以心灵也蒙上了灰尘，所以说什么琐事缠身无暇顾及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和巧辩，而我们的心灵被什么束绑才是“事态”的本质及其真相，故我们才信清江河不好看了，我们也少来了。 　　当我急急切离开那条河去上班时，我心底就不想放过这次体验的思考所得的感受。我久违了这条河，再没像几年前那样日日不分早晚的“巡视”了，但这注定是我心灵的那个环节出了点问题，出了些疏漏，即便河岸的自然景观已有了改变，但我们还可复活原初的“真切”，捕捉这个微妙心灵嬗变的曲线，因这才是我们力避虚空，寻觅和连缀我们人生轨迹的最佳和最有效手段。（2014,3 清江河）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14-3-13 11: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