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
2021-12-23叙事散文何足道哉
餐桌上有半瓶红酒,旁边,一只高脚杯里,也有半杯。一高一低,立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有阳光照进来,洒在餐桌上。桌子上半瓶红酒和半杯红酒都被透彻地照着,像血一样红。在瓶子里、杯子里非常醒目,甚至很刺眼。我们很喜欢红的颜色,红色喜庆、吉祥,是我们……
餐桌上有半瓶红酒,旁边,一只高脚杯里,也有半杯。一高一低,立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
有阳光照进来,洒在餐桌上。桌子上半瓶红酒和半杯红酒都被透彻地照着,像血一样红。在瓶子里、杯子里非常醒目,甚至很刺眼。
我们很喜欢红的颜色,红色喜庆、吉祥,是我们民族传统色彩。所谓张灯结彩,都与红色有关。春节贴春联,挂挂钱,挂红灯笼,就连燃放的烟花鞭炮炸碎的纸屑,都会一片通红。结婚了,过生日,都用红色来装饰,红红火火是我们的风俗习惯。这样的风俗习惯由来已久,融合在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的血脉中。但是,唯独不喜欢把红色的液体装进器皿里,尤其不喜欢装进透明的玻璃器皿里。
餐桌上半瓶半杯红酒,在阳光底下,就显得很刺眼。
餐桌的上方,就挂着两个红灯笼,那是春节时挂上的。孩子们几次说,春节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灯笼也该摘掉了。可是,我至今没有动。一是因为懒,二是想多挂些日子,给房间增添一些喜庆的色彩。
那瓶红酒很早就打开了,孩子们不喜欢那种有些酸涩的口感,喝了几杯,就收起来,再没有人动过。中午,妻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放在餐桌上。说放在酒柜里不动,时间久了,就忘记了。拿出来放在餐桌上,说不定谁会把剩下的喝掉,省得浪费。她给自己倒了半杯,呷了一小口,就再不喝了。一边吐着,一边说:“难怪孩子们不喝,这是什么味道啊”。漱着口,摇着头,感慨着:“现在的人不知怎么了,都喜欢这红酒,多难喝啊。”
半瓶红酒,连同杯子里的半杯,就放在餐桌上,再没有人动。看来,妻子也不怕浪费了。
我坐在书房,一回头,就会看见餐桌,看见那瓶子里,杯子里有殷红的酒,在阳光下一半空明澄澈,一半暗红深沉着,像是一个世界的两极,触目心惊,感觉很不舒服。也许红酒的颜色太像我们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了,也许是我们见惯了瓶子里、杯子里那种无暇的白,也许我们习惯了白酒的那种无色的、浓郁的醇香。
坐在书桌前,停止敲击键盘。想不起来,家里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储存红酒了。是出人头地的学生送的,是飞黄腾达的朋友送的,还是年节的时候孩子们买回来的?记不太清楚了。
大约,这也是改革开放的产物罢。窗子打开了,阳光、新鲜空气、飘飞的柳絮、还有一些叫不上名来的小飞虫,都纷纷进来。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当然,屋子里的人有喜欢阳光,有喜欢新鲜的空气,有喜欢诗意的柳絮,还有喜欢飘零的落叶的。你可以选择,可以尝试,也可以拒绝。
我是喜欢白酒的。一是自古以来的习俗,另一个,我认为白酒是一种贫民化的酒类,与我的身份比较相吻合。而红酒,虽不能说是地地道道的舶来品,但至少不在我们酒文化的范畴之内。时下,很多人把红酒看做一种时尚,一种品位,一种身份的象征。于是,我们常常会看到一些高档场所,有那么一些人,很悠闲地坐在那里,高擎着酒杯,半杯红酒,慢慢摇着,半眯着眼,很沉醉的样子。然后,呷一小口,咂咂嘴,细细回味,拿出一副绅士的模样。灯光幽暗,还放着缠绵的曲子,有一种颓废的情调。看那样子,人醉的,或许不是因为酒,是因为一种情境、一种情调罢。
我还是喜欢白酒的。那种甘洌、浓郁、醇香难以忘怀;那种三五知己围坐一起,推杯换盏,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酣畅淋漓,那种对酒当歌,不醉不归的满怀豪情,都已经渗人我们的骨子里了。
白酒,喝的是一种随性,一种心情。
白酒,是最容易喝出一种心境的。“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这就是一种心境,一种酒与人合一的情境。自古以来,借酒遣怀,就是文人墨客的雅兴。无酒不成诗,就是白酒与诗文的完美结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白酒已经流入中华民族的血液里了。“花底新声,樽前旧侣,一醉尽平生。”古人饮酒,早已饮出了境界,饮出了神韵。更有那以诗酒传为佳话的《兰亭集序》“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饮酒赋诗,引发关于生死的感慨,也算是一件与酒有关的盛事吧。
我们就不必说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画角连营”铁骨柔情。也不必说“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的千古一叹。酒,就在我们的文化里,就在我们的生活中。
酒与文化,酒与我们的生活,都结下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缘,就形成一种源远流长的白酒文化。
然而,渐渐的,红酒却让我们沉醉了几千年的白酒有些不尴不尬了。白酒越来越多的被挤出了那些高档场所,被那些贵族豪门所冷落,只得出没于深巷野肆间。白酒,真得只有与草根为伍了。
就像咖啡,很多人觉得味苦,不如我们的茶那样清神爽气,浓淡宜人。然而,还是有许多人去尝试,去留恋。慢慢的,喝咖啡与喝茶就喝出了层次,喝出了差距。外来的,成了新宠,成了一种用来标榜身份的象征。而我们喝了几千年的茶,渐渐被冷落,被排斥。虽然几千年的茶已经被我们的先人喝出了“道”,最终还是从“茶道”走下来,沦落街头巷陌,成为平头百姓。
红酒涩,咖啡苦,却都成了新宠,进入了我们的高档酒楼豪华会所,成了那些明星贵族用以显示身份、地位的象征。而我们的白酒,茶,相伴中华民族几千年,却逐渐被冷落,被排斥。是我们的生活习惯改变了吗?
记得鲁迅曾经有过一篇叫做《拿来主义》的文章,文章当然是关于文化遗产的。作者认为,文化遗产可以分为三种:有益无害的,要“拿来”,而且“使用”;既有毒素又有用处的,要吸取、使用它有用处的方面,清除它有害的方面;人民根本不需要的,原则上加以“毁灭”,只留少许送博物馆。总之,根据人民的利益,“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即那种“全盘继承”论者,作者投以蔑视和厌恶。我不知道我们的白酒,茶算不算文化遗产,人家的红酒,咖啡算不算文化遗产,我们对人家的与我们的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鲁迅自然不会回答,我也无法回答。
我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将那半杯红酒举起来,轻轻摇着,一圈一圈地摇。尽量像那些绅士淑女那样,优雅地摇着,摇出一种韵致,一种风情,一种心醉神迷的感觉。然后,将那圆润的杯口温柔地贴近唇,细细呷一小口,微微仰头,慢慢回味。人家说,红酒需要细品,不能像白酒那样豪饮。一是失了风度,一是失了滋味。可是,我仍旧觉得嘴里的酸涩,胃里的抗拒,不肯下咽。只得苦笑着,将那半杯红酒放下,看着那殷红的液体在杯子里一圈一圈地漾着,似乎是自己心脏里的血,在突突涌动。
罢了,骨子里就是平民的基因,如何装得了达官贵人呢?喝在人家嘴里有滋有味的红酒,喝在自家的嘴里,又酸又涩且不说,总是感觉在喝血,有一种嗜血的恐惧。
这人啊,有些事情,有的时候,伪装不得,强求不得。
把这种窘态和心思与朋友说了,朋友笑我的迂腐,嘲笑我说:“你以为那些咖啡红酒喝在别人的嘴里就不苦不涩吗,只不过人家不说罢了。很多的时候,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姿态,一种需要。”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的确有些不解,愈加愕然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人家肚子里装的,与嘴里说的,并不一致。这就是一种境界,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境界,也可以说是一种人生的智慧。不是我等可以明白的。
想一想,还真是的。我们的白酒,就是一种平民化的东西,是一种随性的,一种情绪化的宣泄。喜了悲了,苦了痛了,得意了,失意了,都可以在白酒中寻找一种心灵的慰藉。壶里乾坤大,杯中岁月长。在那火辣辣的酒精中将心扉打开,让那纯净的液体在肺腑中游走,怯懦的,平添了豪情;忧郁的,变得开朗;疏远的,拉近了距离;陌生的,成了兄弟。杯杯浓烈的佳酿让每一个人将平日的伪装褪去,还原于本真,喝出一个真实的自我。“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大文豪尚且如此,我等平民百姓自然与这白酒亲近啊。亲近那种无拘无束,亲近那种放浪形骸,亲近那种无亲无疏。
有一位很好的文学朋友,远道而来。考虑他的身份与平日里所处的环境,想安排他到一家高档场所,自然以红酒招待。谁知他却不肯,他说我们是好朋友相聚,要的是真性情,真感情。几个人手里端着高高的酒杯,温文尔雅地,不紧不慢地,不咸不淡地闲聊。岂不是把真情喝淡了,热情喝冷了。那不是我们的传统,不是我们的做派。我这边的朋友们从不喝红酒,想想他的话也有道理,就依了他。结果,我们几个人围坐一起,推杯换盏,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红酒却不能。在那样所谓的情调中,在一点一点细细品味中,将所有的豪情都磨灭了,将所有的距离拉远了,将所有的亲近都冷淡了。你的杯里是酸的,我的杯里是涩的,你高举着圆圆的酒杯,在我的眼前摇,我高举着圆圆的酒杯,在你的眼前摇,殷红的液体在杯中一圈圈荡漾,喝酒的人,心冷了。
红酒是用葡萄酿造的。我们这些不习惯的人,无福消受的人,或者是无钱消费的人,说了红酒诸多不是,恐怕是吃不上葡萄的心理在作怪,也未可知。
2014-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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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何足道哉 于 2014-4-19 06: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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