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火车向东跑

火车，火车向东跑
他说来年春暖花开，要带你回到那里去。今天下午，你站在厨房的窗户前，看着一列印着和谐号的破旧火车头带着几节黑乎乎的火车皮轰隆隆地向东跑去了。你就想起了你的西北，春天来了又将远去了，而它依然是你的远方。你听着火车的声音渐渐远去，你继续做你的饭，你要给他做一碗面还想给他包一些饺子。 手里和着面，你就想起那个春天。那时，你们只是两个人。你有一个旅行箱，里面除了四季的衣服各两套之外，就是两本书。他提着一个袋子，装着给你买的水红色的拖鞋，崭新的鞋子新鲜的颜色，它们在到你脚上之前还被一根带子牢牢地牵成一双。和鞋子在一起的还有一把蓝色的伞，散漫地塞在袋子里。本已陈旧的伞在来的路上经过了一阵雨的冲刷，越发的触摸不到昔日的明媚了。他的背包里装了一袋饼干还有他的剃须刀。剃须刀是老式机械的，是需要装着刀片手工操作的那种。那种老式的刮胡刀总是让你想起父亲站在那里，昂着脖子一手扶腮一手拿着刮胡刀的样子。 　　那天，他到车站去接你，那晚是下着雨的。你们走出了站台，零点的钟声应该是响过很久了，你们并肩在那里看了一下湿润的天地。你扭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泪水就那样毫无设防地落下来。你想也许自己就是一朵云，现在变成了雨，落在这里了。 　　那个春天你们有一个园子，里面长满了植物。其实那是不属于你们的地方，可是那个园子给了你们最初全部的浪漫，实现了你们曾经关于生活和家的所有美丽的向往，以至于在最初那段疲于奔命的生活状态时，你们依偎在园子里，看着那些总在暗夜里生长的植物和时常竞相开放的花蕊。累也快乐着。 　　后来，你们离开了那个园子。三轮车已无法装下那些日渐增多的家什和书籍，你的旅行箱挤在车的角落。你们一趟趟地来去，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挽着袖子，开着车突突地跑。你坐在他身后的车帮上，搂着他的肩膀，你们一起看着前方的马路，他开车极稳且快，你感受风吹过脸颊的清凉和速度的魅力。 　　烟火一样的时光总是转眼就流逝，日子越走越远，也愈发的平淡。如同这个春天的某个下午时分，你忽然发现你不知道筷子会发霉。你觉得昨天刚看见竹子做的筷子在那里，有些许的变色，还没有来得及去想怎么回事，今天的饭桌上，就发现爱人拿着有些霉变的筷子在吃饭。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你从小长大的西北是不用担心东西会发霉，食物会因为潮湿而变质长毛。你一直带着那里的习惯和经验在这里生活，你没有记住在这个地方，一不留神面会发霉，米会生虫子，豆子会悄悄的变空，里面会飞出灰色或是褐色的蛾子来。 　　偶尔面对这样的事体，你的身体和你的心就飘忽起来，游弋着走远了。你会想远方的豆子是怎样安逸的干燥着过着岁月，它们存在的时间应该是比这里的豆子更长久的吧。 　　一个下午，你在网上看到360给了你一个提示，可以随时更新您喜欢的桌面。你看见那些提示框里迷离的光影和晶莹的雪花。于是，你下载了那个软件，你的电脑桌面就是美丽的雪的景致了。你接着再换，你发现其实除了雪之外，你还喜欢那些交错在光影里的图片。 　　到了晚上，你发现电脑的桌面在不停地变幻着。只要你退出了显示，桌面就换一个背景。你眼花缭乱了，那些勾引了视线的美丽图案终于扰乱了情致。你毫不客气地点击卸载，360固执的提示你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呢？你是一个爱雪的女子，你渴望一场纯粹的雪很久了。可是到那里可以觅到一处白茫茫的世界呢？ “不要再做梦，醒来，好吗？”他轻轻拍着你的脸，晃动你的身体，你在一个瞬间猛然醒来。他看着你迷离的眼神和张皇的表情，揽你入怀。你大口地喘息，接着开始流泪。你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你开始回忆，渐渐想起了那个梦，或者是另一个梦吧。反正你的梦太多，你需要慢慢地回忆然后忘了它们。 　　你对他说：我在那个长城的断壁前，听到母亲唤我的声音，看到父亲在火堆的那一边看着我。然后我看到你迎着火苗走去，我大声地叫你，阻止你，可是你不听我的话。他搂着你说：我听到你在梦里说话的声音了。你一定梦到了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你挣扎的样子吓坏了我。 　　你慢慢地静下来，想起那些梦中的片段：我就要吃到那块饼了，它已经在我手上，就要到我的唇齿间了，我马上就可以咀嚼到它了……我醒了，手还紧攥着，饼却不在手里了，我动动舌头，味蕾似乎还在回味适才的味道，嘴里却空空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和那里有关的梦。想起有人这样说过，如果你梦到了谁或是梦到了希望梦到的事物，却中途醒了，就把枕头翻转过来，就可以继续刚才的梦境。于是我把枕头翻过来，接着睡去。但是，我再也没有遇到我梦中的那块饼。然后，我看到了一片戈壁还有沙漠，我的爱人在那里走了很远，他拐过了沙丘然后没有了踪影，他到沙漠更深的地方去了，他说那里飘来悠扬的歌声，激荡人心。而我站在水池边看水，清澈的水里美丽的石头展露着绮丽的花纹。我很想到水里去，抚摸那些石头，可是心里有个声音警告我：水冷且深，你会迷失在水里的。 　　……然后，我掉到水里去了。然后又听到火车的声音，它一路鸣叫着向着东面跑去了。 　　这个春天的下午，你在这里，在一堆绿色的蔬菜前，切着白色的豆腐，红色的西红柿在台子上，一把长长的面在盆子里。楼下的铁门哐的一声锁上了，有脚步沿着楼梯上来了，你要打开门，迎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火车每一天都从这里经过，你知道有一天他会带着你回到那里去。那不是梦，你无须回忆也不必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