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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买只猫儿回来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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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许多小孩子问他们的父母要礼物,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来。
    我小时候是不知道要礼物的,哪怕一颗水果糖,也极少要求父母去买。父母夸我懂事,但奶奶说我傻,连吃的东西都不晓得要,这样的娃儿脑子不灵光。
    以现在的角度去看那时的自己,确实脑子不太好使。父母给我买的唯一的一只羊(玩具),我把它的耳朵啃了一只。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我比较喜欢摔泥巴,跟三叔学的。三叔补蜂桶,就是用泥巴和牛屎去补,我不敢,怕惊了那些带刺的东西,只敢对着开裂的墙缝砸泥巴,瞄准了墙缝狠狠砸上去(不一定准),第二天,那开裂的墙缝就粘住了。那是我最大的乐趣。
    我的小弟非常机灵,除了不要新衣裳,什么都要,最喜欢的,最常要的,便是一只花猫。问他要多大呢,他把手高高扬起来,在头顶画一个他自己觉得比天大的圆圈,那就是猫的型号。
    也难怪,那时,整个村子(七八户人家),只有一只猫,那只猫是公用的,到了谁家里,谁家管饭。猫蹭饭,不,应该说是吃百家饭,那是猫的特权和自由,这家的饭菜不合口,可以去那家。实际上都不合口,合口了猫就不逮老鼠。
    小弟喜欢猫,一定是爱上猫脸上的几根胡须,以及那一双倒钩刺一样的爪子,在他眼里,这是最好看的,比鸡冠子好,比羊角好,比牛角更好,总之,好得不能再好。
    晚上睡觉,他突然说梦话,必会嘻笑几声,奶声奶气地说,给我买只猫儿,只要一只;白天,他又会拿着炭灰在脸上画,一边三根,正好是猫的胡须,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学着猫叫。
    那时,小弟是个猫迷。
    有一次,他站在院子里,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那帽子的里层是用红布缝的,外层是蓝布罩子,没有帽沿,怕他戴丢,拴了一根毛线套在脖子上。套不住,只要是谁惹他生了气,就会把帽子扯下来,狠狠砸到地上,用脚踩,若是因为不买猫儿生了气,那严重了,绝对会把帽子踩得一身是灰,看不出是帽子了,才坐到一边去哭。
    他的性格,就像他头上留着的长头发,很糟糕。那头发不洗,洗一次尖叫一次,实在难听,最后由他不洗了,由它长成鸟窝,好几个鸟窝,每次要猫儿的时候,前额上那只鸟窝必会摇闪几下,然后,那只鸟窝的主人,会从他的嘴里摇出一串命令:反正不要其他的,只要猫儿,花猫,很大很大很大的,花猫!
    花猫反正是没有买,就算是敷衍着去捡一只死猫,也没见着死猫的尸体,没那样的机会。小弟又是十分执着的人,年纪虽小,对于自己的愿望,始终不放弃,反正就是要那只猫,要定了,买不买,每次父母上街,都要在自己的头顶画出天大的一只猫来。
    等他不再问那只猫,不在头顶画猫的型号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一个有着一米七几身高的小伙子了,站在房子面前,骑着那俩新买的摩托车,或者,有个时候,不骑车,穿着一条从膝盖就划破到脚跟的裤子,从山上的小路狂奔回家,雨水追着他,淋得泥水叮当,手里拿着几棵找来的兰草,兴奋地躲到屋檐下,说,这是可以卖钱的,听说可以卖一百多,比卖柴划算。
    他变成了一个草民,然后,再大一些,他又变成一个游民,从南到北,给人刷墙,建房子,或者,去砖瓦厂拉砖,那根长长的绳子,当年用来拴他那顶帽子的毛线,变成转车架子上的拉绳,粗粗的,勒得肩头一片紫红。
    他的童年,只在要求一只花猫的愿望里度过。
    我想,猫是乡下之物,一个只会要猫的孩子,和一个什么也不会要的孩子,长大后,即使去了城市,也是与城市没有缘分的。我们像一只吃百家饭的猫,半饿着,从城市的东头跑到西头,只为了那只可以填塞我们胃的老鼠。
    可是,城市很漂亮,就算是角落的垃圾,也在夜晚发着金子一样的光。
    城市没有不快乐。他们说。
    然而,城市没有猫,没有童年的那只猫。
    我喜欢小弟站在草房子下,执着要猫的样子,那只猫,长得有天那么大——他的双手扬到头顶,比半天才能表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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