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时光之上

                    在时间的河流之上，必定有一艘船，可以载你，到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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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月春色无边，我却只是一粒浮尘
　　
　　当冬抽身远去时，因为转身太快，它宽大的斗篷甩开，形成一阵风，那或许就是春寒料峭的由来。我习惯性地抱紧了自己，怕自己随冬而去，陷在冬的记忆里，出不来。
　　 天地裂开，渗出透明的乳液，那是初春的阳光闻香而至。
　　春色无边压下来，心里的冰却还未消融，它让我措手不及。被自己的感觉拴住，不能置身世外，忽然感觉自己，竟比不上一粒微浮的自由。
　　 它的呼吸轻悄得如一片月光，张着翅膀、惦着脚飞掠过湖面，而我的呼吸如一根纤弱的触角，它的一头拎着被世俗缠住的肉身。
　　它可能缘于一时贪玩，攀上春风的发丝而逃过了蜂群围剿的一粒花粉。起初，因为猛吸了一口初春里清甜的风，被阳光明晰的手轻轻托起。它离开了那朵红得滴血的花。回头望，那多象是一张搽着妖艳口红，嘟起来、索取亲吻的贪婪的嘴啊。
　　 它兴奋地在阳光的五彩光圈中穿梭，如穿过湍急的河流，它感受到了鱼儿在水中逆游而上的痛快。
　　沐浴了春天的灿烂，在盛夏浓烈的阳光中浮沉，并且越过花开的原野，在潋滟的湖水上空，留影。它收集着一切天空蔚蓝，或者流水稠密的信息。当它在时光中穿梭，最终又回到了春天，随着那些绿色的气体进入我的体内，我鲜活地感受到了它感受过的一切，包括春日下被晒得熏软的石头的体香，刚从花粉间钻出来的蜜蜂身上的甜香。
　　而此刻的我，用指尖感受着沉闷的心跳，听着它在安静的躯体里如钟摆一般地律动，我健康的四肢却如干涸的河流失去奔涌的力量，没有了奔跑的欲望。有时候真的好想如一粒尘埃般到处飘荡，在阳光或者月色中随着时光穿梭，不顾一切，一往直前，那将是最浪漫的流浪。
　　
　　
　　 二、四月里，会流泪的树
　　
　　四月的阳光里，想起一棵会流泪的树：如梯田般层叠而粗糙的树皮，似人心里经年累积的倦意聚拢而成。在它的上面，停滞了一些带有粘性、如凝固的液体一般的胶状物，淡黄色的琥珀的色泽，触之柔软，似童年的娇嫩可亲；它们一接触到指尖的温度，便如饥似渴般抱住你的肌肤，再不肯离去，这又与童年时期的依赖和撒娇多么相象。那金色的泪滴粘在指尖，其意绵绵，却惹人无限烦恼。我往往要为自己的这一份好奇付出代价：把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蹭了又蹭，到最后，指尖恼羞成怒地红了脸，它才罢休，假装腼腆地回到树身上。
　　 童年的记忆竟也有这般的粘性，它让我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成长之后，犹回味不已它的青涩和甘甜。
　　对着阳光打量那一串“泪滴”，它是隐忍的，收敛了金子一般的光芒。阳光在它的体内也不敢轻易流动太快，估计它会将阳光紧紧地禁固在它的怀中，使之动荡不得而乖乖束手就缚。但是可以望见阳光在它的体内，一点一点地舒展了身姿，似一朵金色的迎春花悄悄地怒放。
　　它不是橡胶树，但它却会流泪，而且喜欢在春天、这样容易感伤的季节流泪。是因为萌动的春思触动了它的心弦吗？那样缤纷的泪，一串串，在静默的树身上淌下。或许，是伤到极致了吗？
　　当时年幼的我迷惑于它露珠一般的形体却不同于露珠一般易碎的体质。难道世界上的泪滴，也有软弱与坚强之分吗？是怎样的心伤才流出如此具有韧性的泪滴？它会融化吗？一颗露珠会在阳光的感化之下回到天空的怀抱，要怎样的温度，才能让它回到土地的心里、树的根部，那些生命所在？
　　 如列车般呼啸而过的童年，在迷茫的思索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品尝着春天。
　　如初春一般稚嫩而短暂的童年已远去，如这被揉碎了的金色泪滴。世事沧桑，指尖微凉，只留下它曾经的身影和温度。将阳光珍藏为心中的一滴泪，再慢慢地释放出来，以相同的气息与之倾诉，这是怎样深沉的爱与依恋？我想，现在的我是明白那棵树的。
　　 想起那如月影般淡在天际的童年，我也想流泪了，为生命流逝的这一份沉甸与不可逆转。
　　 又是春天了。有时候春色太深，对记忆，是一种无奈。
　　
　　
　　 三、五月里，必须经过的春天
　　
　　这一场考试，由春天这个季节开始准备。所以，我必须将春色关于窗外，将季节更迭间的躁动与不安锁于笔间。我必须以冬的严寒来冷却自己，才得以安心读我的书。
　　 打开书本，如打开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
　　十年寒窗之后，在社会摸滚爬打十几年，如今为了生计，竟又重新捧起书本。在这样的季节，却依然埋首冬天。为什么冬天偏要与我结伴而行？
　　 感觉似乎被春天遗弃了。
　　状态很糟糕。看了半天的书，没有一个字认识我。而我停留在书页上的目光，似半死不活的小虫儿，在原地翻滚，却半天挪不开一个地儿。
　　看着、看着，趴在桌上睡着了。慢慢踱进一片森林中。阳光被隐藏起来了，风声被扼住了咽喉，一片巨大的荫影象蘑菇，在我站立的地方冉冉地长出来。抬头看，却发现原来是盘踪错节的枝蔓悄无声息地，在我的头顶层层叠叠地形成了一朵乌云，又似纷乱打着的手语。
　　它们木无表情地向我伸出干枯的手，要给我一个特别的拥抱。它们就这样尝试着向我缠绕过来，以茧的形式围拢过来、要将我紧紧地束缚。那些深褐色的枝条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倒退。我奔跑。
　　忽然听得森林外狂风骤雨如万马奔腾在耳际。我听到那些挟杂着冰雹的冷雨如捶鼓般打在那些粗壮的枝条上。猛然发现，那些一层盖过一层的枝条不知何时已然形成了一把坚实的大伞，将我围绕着保护在其中。我退回森林中，发现林中竟然到处植满了鸟语花香，赏心悦目。任凭森林外风雨大作，我也安了心。
　　落日的余晖轻啄着我的肌肤，悠悠醒来，发现纠缠于心中的问题已豁然而解。原来那些题目都如此简单，它们只是被我拒绝的心给蒙蔽了清澈的面容。原来通过它们，我可以轻松应付考试，轻松解决我人生中遇到的这一份难题。可幸的是，它们就是一把钥匙。手握着钥匙的我，又怎能弃那些暂时被关闭了的门而不顾呢？
　　那本书的内容真多啊，问题是一个扣着一个，如连环锁一般。细枝末节层出不穷，比一棵千年老树还要枝繁叶茂，比一座森林还要幽深隐秘！可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它们了。只因为，有一个盛大的春天藏在里面，如一颗强大的心脏有力地跳跃在貌似平静的胸腔。我再次踱进森林中，并且留连忘返，与那些最终结满成功果实的枝蔓轻快握手言和。
　　 这一次考前备战，就是一条隧道，黑暗而漫长。我要知道自己只是一列经过的火车，终究要舍它而去，通过它，拥抱光明的站点。
　　 经过长长一个冬季尾随而来的春天，不也始终面带笑容么？
　　合上书页，倚窗而立。脸上微热，似乎与书中内容缠绵已久，一些余温还未及散去。阴了很久的天忽然放晴了，阳光如从海水中析出的晶莹的盐粒，从浓郁的灰暗中一层层地渐渐温和明亮。如这春的气息。
　　远远近近的马蹄莲深深浅浅地开放了，在它们的脚下，也不甘寂寞地落满了花瓣，似繁褥的衣裙经过健康的手臂和颀长的腿掉落地面。风经过这一树华美的衣裙时总是很小心，尽量让树保持着端庄而微笑的姿态。
　　 想到微笑这个词，我也让自己的脸上浮起笑意。
　　 多么好，可以随心所欲地对自己微笑。
　　 我能掌控的只能是自己的心情，如那一树繁华的马蹄莲花，热热闹闹地开满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也可以让微笑浸润我的每一个细胞。
　　 这一刻的我，思想是静止的。那抹微笑如一匹千里马，快速地从心之旷野奔驰而过。
　　 流着泪的树，你喜欢流泪的心情长大了吗？你的伤口可曾愈合？
　　 春天了，你将感觉到一种撕裂般的痛。那是所有的伤口都在愈合，而在它们的上面，如春潮般覆盖上一层繁花似锦。
　　
　　
　　四、春色无边，荒凉无意
　　
　　 春色无边，如云的柔软无度。
　　 春雨连绵，开始扯不断。
　　 微凉的天。
　　 天空在倾诉，让情丝，一根接一根滋长。
　　 一只手游进雨帘，学着水草的袅娜在雨帘中生长，顺着天空流泪的方向。可惜不能拨弄出音乐，倒是多情的水面被弹得叮咚作响。
　　 数春天的雨丝，如清点娇羞慌乱的花蕊。雨丝却交换着位置，让我把数过的重新再数，却将从未数过的遗漏。
　　 忽然好想把所有的雨丝拢在一起，打个结，最后连根拔掉，让天空恢复平静，让人心不再潮湿。看那失神的云，如何相思？
　　 只是，春天了啊，天空忙着向大地倾诉积攒了一个冬季的情话。这雨丝便也铺天盖地，如春色的来势汹涌，不可抵挡。
　　 地面上的积尘，将纯净的雨丝弄乱。乱了它们晶莹的容貌，水晶的心，欢欣的情。乱了我观雨的目光。
　　一段空白，如季节更替间的荒凉。无思无想，冬的严寒一丝尚存，春的温情迟疑着不发。时间却永远不会停顿。我在感受一只气球被吹得发胀、内心却空无一物的状态。
　　阳光只是一些发亮的、被骄纵了的空气，硬朗得可以挑开人的眼皮。它不再是光。世界上再没有“光”这个字眼。它或许存在于一些液态的想象里，在堤岸围成的怀抱里，轻轻晃荡。
　　始终觉得，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即什么念头都没有的时候，这段时间对于他的人生来说，是空白的，如溪水断了流，悄然退回森林里一棵野草莓的根部；如一篇文章中没有任何内容的一串省略号，而谁又能从中读出一些什么？只感受到充盈的虚无。
　　 小飞虫要去远游，它的行囊，就是它背后的翅膀。
　　 当我在屏幕上敲出一行行的文字，它们也只是充当了我心情的省略号。再无其它。
　　 如春雨，漫过解冻的河流，破碎的冰块不知往何处去，才能消了冬的影子。
　　 这致命的春色无边，却也有掩盖不住的荒凉。